这两个小冤家,声音这么大,真不怕引起办公室里面老师们的注意。
徐夏连忙一只手拽着宁文,另一只手牵着何秀芳,将两人扯到楼梯间里。
何秀芳满脸疑惑:“你们这是卖什么关子?”
宁文伸出根指头,指指天上,小声说:“我们听别人说,上面在研究恢复高考的事了,你现在走了,岂不是前功尽弃了?”
何秀芳先是一喜,转眼像是想到什么似的,露出个苦笑:“可惜,晚了,我现在就是想继续读书也不能够了。”
宁文:“为啥?”
何秀芳支支吾吾解释起来:“其实……其实我今天下午请假没去学农,并不全是因为身体不舒服,而是去参加了纺织厂的内部招工考试。”
宁文:“结果怎么样?考上了吗?”
何秀芳点点头:“考上了,我考了93分。”
纺织厂这招工考试,其实就是走个过场,现在有几个人在学校正经读书啊,故而题目出的简单,录取线也就才60分。
参加考试的人里面,就属何秀芳成绩最好,竟然超了录取线足足33分,把纺织厂人事科喜得自己姓什么都快忘了。
“没关系,就是考上了,你也可以不去啊!把机会让给其他人。”宁文一拍何秀芳的肩膀,大大咧咧地说。
“你不知道,这考试名额,不是谁都能有的,”何秀芳脸色惨白,泪水充斥了眼眶,“我爸妈只是车间的普通工人,这机会原本轮不到我头上。”
“上周我爸车间的工友家里有事,便同我爸换了班,我爸连轴转了36个小时,身体吃不消,精神也不好,一个不注意,没看到收卷机的辊轴还在转动,就进去切割布料。”
“结果下半身就卷进了辊轴里面,幸好同一条生产线的同事叔叔反应快,把机器按了暂停,又紧急把我爸送往县医院,这才把我爸从鬼门关抢救了回来,可惜他下半辈子都要在床上躺着了。”
宁文和徐夏听到这里,都吃惊地捂住了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何秀芳抬起手轻轻擦了擦眼泪,继续说道:“车间主任说我爸违反岗位操作规程,应该承担厂里面的损失,还是采购科的孟主任见我们孤儿寡母可怜,同领导据理力争,不仅让厂里承担了治疗费用,又把这参加招工考试的名额给我要到了。”
“我爸倒下了,我妈既没有文化也没有工作,只有我能进厂挑起这个家了。”
见宁文和徐夏一脸担忧,何秀芳将眼泪擦干,笑起来安慰道:“没关系,不是谁都有那个运气能继续读书的,现在提倡‘劳动最光荣’,当工人多好啊。上回我在县里遇到陈丽珠,她现在也没读书了,在找了份工作,当临时工,也过得挺好。”
陈丽珠也不读书了?还在当临时工?
造谣
徐夏的眉头不可察觉地皱起来, 这可太奇怪了。
陈丽珠一向心气高,怎么会愿意辍学的。
一来陈丽珠成绩挺好的,家里又不像何秀芳似的有负担,听说她父母都还在公社当干部。
二来临时工和正式工可谓是天差地别, 不光工资差一大截, 就是其他的福利也缩水很多, 如果陈丽珠能把高中读完,虽然进不了国营厂这种好地方, 但是至少也能在公社找个有编制的工作吧。
只有何秀芳天真,心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才会轻易被她哄了去。
徐夏正想得出神,只听见一旁的宁文问:“她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啊, 她家里挺好的,听说她爸还升职去县里工作了。”何秀芳摇摇头。
这下徐夏心里的疑问更深了。
宁文接着问:“那你知道她去哪里工作了吗?”
“这她倒是没同我讲,不过我看她现在精神气也不一样了, 对了,她还为之前作弊冤枉徐夏的事同我道歉呢。”
这可真是奇怪了, 陈丽珠这种人会真心悔过?
去年她同宁文在书店遇到陈丽珠, 她可是一点歉意都没有。
再者说,就算真要道歉, 也该是来同她徐夏道歉, 何必绕了一圈和何秀芳道歉呢?
也就是何秀芳直心眼儿,会轻易原谅她。
想到这里, 徐夏忍不住看向宁文, 果然也从她眼里看到了不可置信的眼神。
“她现在是不是不姓陈了?”宁文插嘴道。
“不姓陈?那她姓什么?”何秀芳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看来陈丽珠是打算把改名字这件事瞒着过去认识的所有人了。
见宁文还想张嘴继续问, 徐夏闭上眼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她别再说了。
“宁文乱说呢, 你别听她的,”徐夏一边用手偷偷捏宁文一边掩饰道,“陈丽珠不姓陈还能姓什么。”
“就是,”幸亏何秀芳心大,半点没把这个问题放在心上,“对了,你们以后能不能偶尔来纺织厂看看我,和我说说上课的进度,我想利用下班的时间继续学习。”
“没问题!”徐夏同宁文异口同声地答应下来。
三人正说得热火朝天,办公室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许老师同何秀芳的妈一起走了出来。
只见那中年女子一只手提着大包袱,另一只手拿着张纸,朝着楼梯间的三人扬声道:“秀芳,走吧,我们回家去。”
“哎!”何秀芳转身对徐夏和宁文说,“孟珏知道我家在哪栋,你们问他就行了。”
说完,何秀芳三两步跑过去,接过中年女子手里的包裹,同许老师鞠了一躬,便下楼走进了夜色里。
徐夏同宁文见状,也想悄悄跟着下楼,毕竟上晚自习偷跑出来,也是许老师不喜欢的行为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