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觉每一寸肌肤骨骼都在发颤,颤得她天旋地转,又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将她喉咙死死扼住,张大口唇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这样强烈的伤痛铺天盖地袭来,瞬间将她击倒,不一会儿便沉沉地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有个熟悉的、温柔坚定的声音将她从混沌中唤醒,她睁了眼,用尽力气站起,奔至母亲榻前,任鲜血染红衣摆。
绝望之下,泪水疯狂涌出,连绵不断。
哭了一会儿后,残存的理智让她不断回忆近日,母亲之所以让她走开,原来已存了这般心思。
只是,为了让她逃离这里吗?
她望到了不远处的桌案边,竟然放着一个包袱。
她紧握着拳头,不知不觉手掌间已然沁出了一丝血迹。
她望着屋外天色,已能看到远处似乎有些微的白。
她痛苦地闭眼,转身站起,走了两步又足下发软,重重摔下。
但,再绝望也不能犹豫了。
她再次站起,剪下母亲的几缕青丝后,迅速拿起包袱,偷偷地走向屋门口。
在她回身关上门时,她深深地回望了一眼,只觉此刻浑身血液已冷冻如冰,仿若跌入寒冬雪窟。
她十分谨慎地快步走至后院厨房边,那里的一面墙下有个狗洞,她毫不犹豫地俯身钻了出去。
出了府的一瞬间,她头也不回地拔足狂奔。
跑了多久,跑了多少路,她已不记得,也一点未觉得累。
五月初的凌晨,空荡的风吹来依然十分冰冷。
她在风中奔跑,只觉周身的血像是重新流动了起来,奔涌着直往她眼中冲去,随后化为泪珠洒落这一路。
抬头望向天上,明月依然斜挂,但温柔的月色却被她的泪眼模糊,化为溶溶水波。
这一路,像是流尽了一生的泪。
不知过了多久,她只知道已经离开了郁州城。
城外有山坡,她奔至坡上停下,回望母亲的方向,郑重地跪了下来。
启唇欲说些什么,却惊觉,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呃呃……啊啊……”的零碎声音。
她瞬间再也支撑不住,伏跪在地,久久未起。
痛苦丝毫未因在梦中而减轻半分,床榻上的阿玥辗转挣扎,额间冷汗涔涔,她浑浑噩噩间又似看到了血泊中的那一幕,在剧烈的冲击下,她终是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声:“娘——不——”。
裴朗本是立于桌前,看着铺于案上的地图细细思索,北方杰族近日又频频侵犯边境的常阳山至雁门关一带,边郡太守又有死伤,该在哪几处加强防务,或是干脆夺下九蒙平原并以此为据点进攻杰族骑兵……
本是夜沉无声的庭院,突闻一惊声喊叫,将他从思虑中唤醒。
裴朗快步奔至那声音传来之处,竟是走到了后院的偏房,而此时其他下人的屋内也有人披衣站起往外面看。
他立即敲了敲阿玥的房门:“阿玥,发生了何事?”
屋中无人回答。
他皱了皱眉,果断地推开了门。
屋内,阿玥惊醒后便坐了起来,大口喘着气,双眸紧闭,眉头紧皱,一时还不能从这恐惧的回忆中彻底清醒过来。
直到来人坐至床边,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才将眼睛睁开。
裴朗语含关切:“你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见她神情依然迷惘,眸中满是悲切,他靠近了她,将手放至她的背上轻抚了抚,却并未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阿玥也终是慢慢平静下来后,意识彻底清明,她发现二人竟相隔如此之近,瞬间便将自己与他拉开了距离,有些不好意思地脱口而出:“我,无事……”
裴朗也未介意她的动作,只是显得有些兴奋道:“你能讲话了?”
阿玥一愣,试着张口慢慢地说道:“好像……是啊。”
她瞬间满脸欣喜,虽然还是只能慢慢地表述语意,但终究是要开始恢复了。
裴朗见她已无事,便未再停留在此,毕竟是未婚男女,同处一室若是被有心人编造出什么,对她亦是不小的伤害。
阿玥重又躺了下来,却未能立刻睡去,许久没做这样的梦了,虽然思及当日,依旧痛苦难当,但即便十分痛楚时却也不会流泪,或许那场变故之后,她的心已缺失了一部分。
月下影
年节之中,京中的名门望族之间宴请集会甚是频繁,尚书府中有筵席时,阿玥经常是忙得脚不沾地,一天下来仿佛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
而当家中老爷和少爷去别处赴宴时,家中仆婢一干人等则总算能稍稍落个清闲。
因此今日与她相熟的侍女若云欢喜地自午间家宴上跑至膳房告诉她,明日二位主子要去礼部尚书家赴宴,二人皆松了一大口气。
看着若云唧唧喳喳地念叨着找哪个角落躲懒,阿玥在一旁边慢慢理着碗碟边笑看她。
她刚来府上时,与周遭人尚是全然陌生,自己并不是活泼开朗的性子,且又口不能言,常常是整日安安静静待在一处。
若云就像是突然闯入她寂静世界的一只小云雀儿,她仿佛天生便可与人熟络,她二人身在一处做活儿时,她便爱说些小时家中有趣的事儿,她也被若云所讲的那些事逗乐,心情也好了一些。
若云家中境况不好,她却依然不改乐天的本性,令她亦情不自禁被吸引着靠近。
只是如此有时她的活计倒是会来不及做完,阿玥便也习惯地帮衬着她多做了一些。
一来二去之后,二人的情谊也渐渐结深。
第二日午后,阿玥倚着廊柱闭眼小憩,日光铺在她身上,温暖惬意地只想让人犯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