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杨千户。”
徐云楼落座之后才朝对方一拱手。
按照惯例他得起身行礼,但眼下徐云楼坐着一拱手就算是给上司行了礼,一旁的信王马上就知道这两位同袍的关系已经决裂了,至少在徐云楼那儿是这样。
“徐总旗,在殿下面前没有官职大小,只有上下尊卑,你不必理会我。”
杨文元沉声道。
他心里叹了口气,自己今日带着戚家刀,一来是给徐云楼震慑让他不会真的发疯要对信王讨要说法,二来也是亮明身份算是一种示好,毕竟当初跟徐云楼交手过后自己隐瞒了身份。
在他的心里还是十分在意徐云楼了,他最近几日躺在床上一闭上眼就是跟徐云楼联手杀敌浴血奋战的场景,他也不是冷血之人,只是现在的立场不同。
徐云楼听到只有‘上下尊卑’,也就不去管他了,他看着信王开口道:“近来京中一片祥和,青天会的事情也了了,想来殿下心里安稳夜夜都能睡个好觉。”
这话有些咄咄逼人,不过这并不出乎信王的意料,心里有火嘛,发泄发泄也正常,所以他也没往心里去,他笑着点头道:“徐总旗有心了,还关心起了本王的身体,这几日睡得尚可,徐总旗你呢?睡得可好?”
徐云楼摇了摇头,“在下就睡得不好了,总是做别人帮我做的噩梦。”
“帮你做的噩梦?还有这种事情?难道徐总旗得罪了什么方士或者会巫蛊之术的妖人?”
“会巫蛊之术的妖人算得了什么?专擅弄权的那些妖人才厉害呢。”
徐云楼呵呵一笑。
“放肆!”
姜雨在一旁听得脸都绿了,还没有谁能这么大胆当着信王的面指桑骂槐,就算是魏忠贤都从未有过。
“姜千户怎么急了?我说的又不是你。”
徐云楼扭头看着姜雨,后者牙关咬得咯咯作响,正要发作之时突然听到信王哈哈大笑,“徐总旗今日的言论确实很有意思,本王之前倒是没发现你这般能说会道。”
“殿下夸奖了,在下也是因为近日的遭遇忽然开了窍,还请见谅。”
徐云楼说完之后信王一挥手,“你们二人且退下,本王有事跟徐总旗密谈。”
“殿下!”
两位千户见徐云楼咄咄逼人的气势都要开口谏言,信王把脸一沉,“还要本王说第二遍两位千户大人才肯退下?”
“卑职不敢。”
两人赶紧请罪,随后退到了凉亭的五丈之外。
“徐总旗,你可真是沉得住气啊,本王还以为姜千户将燕姑娘他们带回进城之后你会立马来找本王兴师问罪呢。”
信王呵呵一笑。
“兴师问罪?在下什么身份,岂敢来找殿下兴师问罪。”徐云楼心里有火,但只能埋在心里,跟对方彻底撕破脸皮对自己没有好处。
“那徐总旗今日前来不是兴师问罪,那是?”信王好奇的看着徐云楼。
“就是来看看陛下,顺便问问,陛下当初为何要把在下的家眷和一众兄弟押回京城。”
徐云楼问完之后,信王脸上立马浮现出了笑容,“总算还是问出口了,这很好。”
因为只有这样,那一切才如自己设想的一样,徐云楼的一举一动都在自己掌控之中。
“本王也是迫不得已啊。”信王叹了口气。
“如何个迫不得已?他们并不会影响在下替信王卖命。”徐云楼认真的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男人,他仿佛有种错觉,自己面对的是成了精的蛇妖,阴险狡诈,要人性命。
“其实是个很简单的道理,当晚你们从保定府回来,本王强行把你拦下带去了京营,所以大家都知道你徐总旗是本王的人了。
可后来魏忠贤单独召见你去报国寺赏菊,还允许你身边亲近的人离京,这不就是告诉世人,他魏忠贤贤明慈悲么?而你为什么要把人送走?那是防着本王。
所以日后若是要站队,这么一比较,谁还敢投身本王麾下?而只有把你们的拦截下来,他们才会多一丝忌惮,至少不会轻易地投到魏忠贤门下。”
信王所说的这些跟徐云楼自己的推断没什么两样,说穿了还是‘党争’二字。
“那殿下要如何才肯高抬贵手放他们离京呢?”徐云楼又问。
信王听后扭头看着他,一双眼睛盯了好一会这才沉声道:“只有你死了,他们才得太平。”
“为何在下非死不可?”徐云楼的语气十分平静,因为对方会这么说也并不出乎他的意料。
“只有你死了,魏忠贤才会罢手,换句话说,不是本王要你死,而是魏忠贤非让你死不可,况且你不是要刺杀魏良卿么?那可是他侄儿,他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信王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彻底堵死的徐云楼的生路,不过他已经有从对方嘴里听到这话的心理准备,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说道:“那殿下为何就不能救在下一命呢?”
“因为本王还没有足够的能力扳倒魏忠贤,所以不能一直与他耗下去,偶尔铲除他身边的一些人,这才是本王的目的,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那还是一只恶虎,本王不想把他逼得太急了,所以无法保你。”
信王一边说着一边摇头。
“敢问殿下一句,像我等这样的‘下人’的性命,在殿下眼中就这么不值钱么?”
徐云楼满脸肃然的看着信王。
“怎么会不值,在本王眼里你们的性命不仅不轻贱,反而十分贵重,所以死,也要死的有价值。”
信王的话让徐云楼心里彻底凉透了。
所以对这位将来极有可能掌握大明江山的人来说,一切都是可以牺牲的,只要有价值。
他此时忽然有些明白了杨文元对自己推心置腹的那番话,自己只有将才,并无帅才,不懂得取舍。
信王小小年纪,但已掌握了帝王之道,那便是无情。
这无情并不是指的七情六欲,而是指的权衡利弊之后那种果断舍弃人情的狠辣。
“明白了,那在下就提前恭祝殿下日后掌管江山大展宏图了,告辞。”
徐云楼起身就要走,信王立刻叫住了他,“等等。”
怎么会如此洒脱?这出乎信王的预料,按照他的设想,徐云楼在听完自己说的这番话后可以埋怨指责,可以失望叹气,甚至可以跳起暴怒,但唯独这种平静让他不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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