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往往比人们臆想中的世界更加丑陋、罪恶。大路上,五千多个人跪在那里,他们看着与自己相同处境的人饱受欺辱,却只是默默无言。
一切结束后,他们当中有的人,也许会在闲暇时哀叹一句:他们这家人运气不好,也许……有的人还会庆幸,庆幸这一切没有降临到自己身上。此时,两边脸颊都肿得鼓起的男人想站起来,却终究没能站起来,女人抱着自己的儿子,捂着他的嘴,连哭都不敢有声音,一岁半的小男孩哭都哭不出来,孩子憋得脸通红,呼吸都弱了下来……老弗雷尔面对着这一切,却只能闭眼、沉默。毕竟,遭受这一切的不是他,他不可能因为怜悯而毁了自己的一切,毁了自己儿子的一切。在现实面前,弱者们被强者定下的规则囚困着,但有时候,拥有力量的人,比无法反抗者更加悲哀、更加绝望。因为,他们抬头就能看到……那道墙,让人望而生畏。“一个小女孩,还挺倔,你叫什么名字?”麻子脸看着咬破嘴唇也不出声的小女孩,哂笑了一声,抬手将她扔到了地上、“琪亚娜……”小女孩坐在地上,蜷缩起了身体,恐惧地看着麻子脸,但她并没有再往父母身边靠,因为她明白……那会连累他们。“琪亚娜?哈哈~连个姓氏都没有,原来是农奴啊,那倒更简单了~”麻子脸开心的看着小女孩,想着这么标志的女孩给了男爵,自己会得到什么奖赏,有没有可能直接晋升中队长。“行了!你们呢,把女儿给了我,之前对我的冒犯就一笔勾销了。我现在心情很好,就让你们儿子喝点水吧,免得以后,有人说我一点善心都没有。”麻子脸一边说着,一边将腰间的水袋解了下来,抱着男童的女人低着头,千恩万谢,她刚想伸手去拿水袋,却没想到麻子脸竟然打开了水袋的盖子,直接把水往地下倒!“给你们水喝都是抬举你们了,怎么?你们这些贱民还想摸我的水袋?”麻子脸仿佛享受着这一切,他把水袋里的水全部倒到了地上,不规则的石板间,水色浑浊……“喝完了好好跪着,男爵大人和公主大人可快要来了啊~”“谢谢……谢谢大人。”女人这时候才敢把手从孩子的嘴上拿开,孩子呜咽了两声,连哭的力气都没了,在麻子脸戏谑的视线中,女人双手小心地掬起一捧水,准备喂给自己怀中的孩子……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和心神都汇聚在了这里,平民们中有人面带怒色,却不敢言语,农奴们则更多的是麻木,仿佛早已习惯。老弗雷尔跪在一边,腰背挺得笔直,这个时候,他还是张开了眼睛,看着女人将捧着脏水的手慢慢收回,朝向自己的孩子。“哈啊……”老弗雷尔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胸腔中满是怒火,却无处发泄。这个国家、这个曾经他出生入死为之奋战的国家,到底怎么了?这个他从小长大的故乡,为什么会变得如此面目全非? 到底发生了什么?到底是谁的错?为什么他们活得如此没有尊严,却已经习惯了带上谄媚的笑容……道歉。老弗雷尔已经不忍再看,他再次闭上眼睛,只觉得眼睛一阵酸楚。他痛苦的,不是自己、不是这些悲惨的人,也不是这个国度,他只是难以忘记……曾经记忆中美好的故乡。“别喝了,那个脏,喝我的吧。”那一刻,仿佛回应着所有人的期待和祈祷,一个与之前任何一个人都不同的声线忽然响起……那是一个少年人的声音,他的言语中,没有卑微、没有恐惧、没有忍耐、没有轻蔑、没有傲慢、没有讥讽,他仿佛是在安慰,又仿佛是在怜悯,那声音中……满含着包容和鼓励的力量。“你……是谁?”麻子脸本来还以为自己能看一场好戏,但是没想到却被人中途打断,他一脸怒色地抬起头,在看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近的少年后,本来嚣张跋扈的麻子脸,声音陡然间小了起来。所有人的目光在这个时候转了过来,老弗雷尔不可置信地张开了眼睛,果然看到了,那个他熟悉的人影……少年十七八岁的模样,一米七八左右的身高,面如冠玉、清秀而俊毅,黑色的短发,深色的瞳孔,他脸上仿佛时刻带着笑容,却不轻挑,反而有种熟悉的温暖。刚刚的事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没有人发现这个少年是何时靠近的。这个时候,他走到了怀抱着孩童的女人身边,俯身蹲下。“那个不能喝,脏,喝我的。”少年人的一举一动间有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他伸出左手,推散了女人双手捧着的脏水,浸着泥土的水散开,洒得他满手都是。“对不……”女人这时才如梦初醒,恐惧地就想要低下头道歉、乞求原谅,然而这个时候,少年却轻轻摆了摆头,女人感受到了他的意志,恐惧着、担忧着,眼睛中的泪颤抖着,不敢说什么,也不知道说什么。少年人低下头,看着哭得没了力气的孩子,一岁半的男童也看着他,眼瞳清澈,却泪眼朦胧。少年温暖的笑了起来,仿佛一个大哥哥般,满怀善意,他将右手上竹筒制成的杯子、盖子打开,然后将盛着清水的竹杯递给了女人,女人惶恐地接过,拿在双手上,不知所措……“你喂他喝吧,没事,没人喝过,很干净。”纪洛脸上的仍带着笑容,更多的却是为了表达一种善意和安慰,他不断眨着眼睛,忍着眼中的泪水。“……”“……”“……”这一刻,平民、农奴、治安队,所有人看着这样一副画面,全都失去了言语,只是……带着各自不同的心情看着。麻子脸握着手中的剑,忽然觉得它有点沉,刚刚少年没有回答他的问话,但是他却不敢再多说一句话。因为,麻子脸看得出来……这个少年,和他、和所有跪着的人,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