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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看书 > 其他 > 长河儿女 > 第三十四章 二侠出嫁

不经意间,二侠已经是个二十出头的大姑娘了。她身材像大白杨一样健美,脸蛋像向日葵一样明艳动人,喜妹常常看着高大健美,英姿飒爽的二姐,无比羡慕地想着,“要是二姐出生在古代乱世,一准会成为花木兰和穆桂英这样的女中豪杰。要是自己能和二姐一样高大健美该多好呀!”

二侠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也许由于李全孝患病,二侠成了家里的主要劳动力,也许由于二侠过于漂亮泼辣能干了,媒人们反而有点望而却步。

二侠小时候曾经形影不离的好伙伴大凤,初中跟着二侠一块辍学后,没过多久就去省城她大姨家当小保姆,给她表姐带孩子去了。

大凤表姐的儿子上了幼儿园后,大凤就在表姐的帮助下,在省城一家发廊学理发。

大凤出师后,就在省城租了间小门脸,自己开起了理发店,还在表姐介绍下,谈了个开公交车的对象。

大凤家的日子依然没有大的起色,一家人依然住着两间狭小的旧房子,大凤每年春节回家,晚上依旧住在许桂花家,和二侠、喜妹挤在一张土炕上。大凤和二侠只要在一块,总是叽叽咕咕有说不完的话儿。

大凤自从在城里开了理发店后,春节回家就劝说二侠跟自己去城里学理发,和自己合伙开理发店,但却遭到了许桂花的反对。

“二侠,你可不能看大凤的样儿呀!大凤的父母才四十几岁,正是身强力壮的年纪。可咱们家就不一样了,你阿大患病,娘也是年近六十的人了,这个家现在老的老小的小,眼下只能靠你帮娘支撑这个家了,你要是去了城里,咱家的农活怎么办?你想看着娘累趴下吗?你想看着地里的庄稼荒芜吗?你想看看一家人没粮食吃吗?你现在是这个家的主要劳力,你可不敢咱家的天就塌了,娘和这个家就只有死路一条了。”许桂花生怕二侠抛下这个家跟着大凤远走高飞。

李全孝患病后,对于二侠的婚事,许桂花有了和过去截然不同的想法:李全孝患病,自己年近六十干活越来越力不从心,书宝正在读中专,喜妹天生瘦小羸弱,宝儿还是个小学生,家里的家务活儿,地里的庄稼活儿,挑水,洗衣,担粪,担尿,挖地,播种收割,摊场碾打,这些繁复的劳动,哪一样不需要二侠帮自己去承担呀!许桂花不敢想象,如果二侠去了城里,这个家会变成什么样子?

但二侠毕竟是女孩子,已经二十二岁了,早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但许桂花并没有着急,因为在许桂花心里,早已经有了二女婿人选。

看着娘忧心忡忡的愁苦样子,听着娘苦口婆心的劝说,二侠心软了,就打消了去城里跟的念头,对许桂花说:“娘,你就放心吧,咱家的情况我还能不知道,我绝不会抛下这儿家去城里的,我要留下来帮您支撑这个家。”

许桂花愧疚地说:“二侠,你小时候,娘总是骂你淘气不懂事,没想到你不但长成了这个家最泼辣能干的孩子,还是个有侠义心肠的孝顺孩子!”

二侠这个小时家里最淘气的女儿,这个小时候最不受父母待见的女儿,长大后不但泼辣能干,还对这个家充满了主人翁责任感。

正月里,天气咋寒还暖,一缕早春娇弱的太阳洒在许桂花家院子里。午饭后,许桂花拿着菜刀在院子里用刀切洋芋种。还没过正月十五,勤劳的村民们就已经忙着在河滩地里开始点洋芋了。

此刻,二侠正和大凤正头挨头,坐在厢房小卧室的火盆边,嘀嘀咕咕地说笑着。小凤过了正月十五就要返回省城。这几天,她只要一有空,就上许桂花家找二侠。

身材娇小玲珑的大凤,学了理发手艺后,就剪了洋气的短发,烫成了据说城里眼下正流行的爆炸头,打扮的时髦又漂亮,她仰着脑袋,骄傲地劝说二侠:“二侠,我明天就要返回省城了,我那个小理发店生意红火的不得了,可我一个人有点太忙了,心里也总是不踏实,你要是能去城里和我一块干该有多好呀!如果你愿意去,咱俩就合伙干,我会把自己的理发手艺传授给你。等你学会了,在城里找个对象,就不用再回农村了,就永远摆脱了面朝黄头背朝天的劳苦日子了。让农村的苦日子见鬼去吧!”

大凤描述的美好蓝图,二侠也是憧憬的,但想想家里的窘况,二侠又有点望而却步:“大凤,我们家得情况你也看到了,我阿大有病,我娘有上了岁数,我要是跟着你去了城里,这个家怎么办?我娘可能就会被累趴下,到时候我爹谁来伺候?这个家岂不是就垮了?”

大凤说:“你想这么多干嘛?这个地球离了谁都转,你总是替别人着想,就不怕耿误了自已,你难道甘心在农村窝一辈子,甘心肩挑背扛当一辈子农民?”

二侠说,“你父母四十几岁,正是身强力壮的年纪,你们家姐弟三个,你弟弟已经二十岁了,己经能帮你父母干农活儿了;你妹妹也初中毕业了,也能帮家里干家务活儿了。可我们家就不一样了,我阿大有病,我娘上了年纪,干农活力不从心,喜妹天生瘦弱一担子水也挑不动,书宝上中专每个月还要交生活费,宝儿还淘气不懂事,我不帮我娘支撑这个家怎么办?可注定要留在农村,能这就是我的命吧!大凤,咱俩不聊这个了,咱俩还是谈点高兴的事情把!”

大凤说:“我听我娘说,最近有人给你介绍对象,好像是赵家村的,还是你表哥,不过我友情提醒你,近亲是不能结婚的,你难道不知道?”

二侠说:“我还能不知道这个。他确实是我表哥,但不是我亲表哥,他爸是我娘的干哥哥,他奶奶是我娘小时候的奶妈,我这个舅舅家和我家没一丁点儿血缘关系。,”

大凤笑着说:“你这个舅舅家和你家的亲戚关系真是七怪八弯的,到确实没有血缘关系,不过,你告诉我,你这个表哥人长得咋样,你看上人家没有?”

二侠说:“我这个表哥,干农活儿倒是个好把式,相貌端正,个性有点像女孩子,一副憨厚腼腆的样儿。”

大凤打趣说:“你泼辣的像个男孩子,要是找个憨厚老实的对象,等俩结婚了,婚后过日子,你可就是你们家名符i其实的大当家的了!听说你这个表哥,是你娘内定的女婿人选,双方父母早已经约定好了,就等着他复原后上你们家提亲。可你是怎么想的呀?棣花镇那个开小卖部的小伙子不是喜欢你吗,不是正打算找人上你们家提亲吗?你到底是选你这个表哥,还是选棣花街道那个开小卖部的生意人呀!”

二侠说:“人家这不是正在为难吗?我家眼下需要的是能帮我家干农活的女婿,棣花街道那个人是比我表哥能说会道点儿,可他只会开店做生意,干农活不行,他可能过不了我娘这一关。”

大凤嘲笑说:“二侠,你看你现在变成啥样儿了,啥事都替你娘着想,到底是你要找对象,还是你娘要找对象呀!我就不明白了,你现在除了埋头干农活儿,脑子里还能想点别的吗?你还是过去那个有主意,天不怕地不怕的二侠吗?”

二侠说:“大凤,做人总要面对现实,我爹有病,我娘上了年纪,喜妹长得弱不禁风的,一担子水也挑不动,家里地里全是活儿,我不帮我娘怎么办?难道真我能狠心让这个家垮掉?你就当我现在是个干活机器算了!”

许桂花看到二侠和大凤待在厢房小卧室大半天不出来,心里一阵狐疑,忍不住叹口气对喜妹说:“唉!大凤一来,你二姐连下地干活也忘记了,她俩在小房子嘀咕啥呀?”

喜妹说:“娘,我不知道!”

“去!赶紧去把你二姐喊出来,就说娘已经把洋芋种切好了,咱们得去地里干活。”

“知道了!”喜妹应了一声,转身跑到厢房小卧室门口,冲二侠喊道;“二姐,娘把洋芋种切好了,咱们要去地里点洋芋。”

“你们要下地干活儿了,我回去了!”大凤知道许桂花的心思,连忙知趣地起身告辞回家去了。

二侠看到大风离开了,这才挑上洋芋种担子准备去地里点洋芋,偏巧这时候,长富舅舅的儿子赵志军推着自行车出现在了门前,身后还跟着一脸和善的二妗子。

赵志军的父亲赵长富,是许桂花奶娘的儿子,几十年来,许桂花一直拿赵长富当亲哥看待。

赵志军个头和二侠差不多,身材匀称,相貌白净端正,勤劳能干,性格温和,比二侠大两岁,俩人小时候经常在一块玩儿,也算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

赵志军姊妹四个,上有一哥一姐,下有一个妹妹。大哥已经娶妻生子,大姐也已经结婚生子。赵志军在宁夏当了两年兵,去年腊月复原回家了。

赵志军复原后,他娘第一时间就托媒人上许桂花家提亲,一心想让二侠成为自己家儿媳妇。

许桂花对这门婚事内心是满意的——赵志军是自己的外甥,善良勤劳能干,赵家村又和李家湾村比邻而居,如果这门婚事成了,将来帮自己家干农活也方便。赵志军家的情况也知根知底,赵志军的爹娘都是贤惠人,父亲赵长富是县建筑公司的技术员,月月有工资;赵志军的娘,是勤劳善良的农村妇女,毕竟家里有个工作人,在农村也算是条件不错的家庭了。赵志军虽然复原了,但自小勤快憨厚懂事,二侠嫁过去绝不会受欺负。两家人亲上加亲,二侠嫁过去,公婆一定会拿二侠当亲生闺女对待的。

说起许桂花的干妈,就不能不说许桂花的爹。许桂花的爹旧社会曾经是棣花镇叱咤风云的人物,据说地窑里的银子用八斗瓮装。许桂花出生后,由于许桂花的娘奶水不足,于是,许桂花财大气粗的爹,就给这个刚出生的女儿雇了个奶娘。

没成想许桂花出生刚过满月,家里却突遭横祸,许桂花的爹就被仇家暗算打死了。藏在地窖的金银也被一伙蒙面土匪抢劫一空。

许桂花不满一岁,许桂花的娘迫于生计改嫁到洛南县去了,把许桂花留在了婆家。

许桂花的祖母没钱继续给许桂花奶娘付钱,就打算辞退这个奶娘,但奶娘对许桂花有了感情,不但认许桂花做了干女儿,还不计报酬给许桂花喂奶至一岁多。于是,许桂花长大后,就一直拿奶娘当亲娘看待,拿奶娘的儿子赵长富当亲哥哥。

“姑,你在家歇着,我去地里帮二侠妹和小妹。”赵志军对许桂花说。

“好吧!我和你娘留在家里给你们做饭。”许桂花心说刚好让赵志军好好相处一下,自然满心欢喜答应了。

“侠妹,我担尿,你挑洋芋种,让喜妹扛锄头!”赵志军挑着满满一担子尿水,红着脸对二侠说。

就这样,赵志军挑着尿水担子,二侠挑着洋芋种,喜妹扛着两把锄头,三人一块来到了丹江河畔的河滩地里。

赵志军一放下尿水担子,就连忙挥起锄头挖起洋芋窝子来,二侠就提着尿桶,拿着尿勺朝窝子里浇尿,喜妹朝窝子里放洋芋种。

赵志军一来,二侠这位家里的主要劳力,一下子变成了副手。

“二侠,你挖窝子,我回去挑尿水。”赵志军看到一担子尿水浇完了,就红着脸把锄头递给二侠,自己挑起空尿桶担子返回去挑尿水去了。

二侠望着赵志军的背影,那颗原本摇摆不定的心,不知怎的就突然安稳了下来,那颗本不该属于女孩子的坚硬的心,突然间好像被什么东西融化了。

农历五月,后坡的麦子熟了。赵志军没等自己家麦子开镰,就上许桂花家帮忙割麦子来了。

赵建军干农活儿真是好把式,他帮着割了半天麦子,然后就让许桂花和喜妹继续留在地里割麦子,他和二侠朝家里扛麦捆子。赵志军用扁担挑了两大捆小山似的麦子,颤巍巍离开了地头,身后跟着背着一大背篓麦捆子的二侠。就这样,赵志军和二侠头顶烈日,一趟趟往返于家里和地里。一个礼拜后,麦子终于收割结束。

接下来,还要点苞谷,点黄豆。

于是,赵志军又挑着尿水担子,一趟趟挑着尿桶担子往返于地里和家里,帮许桂花家种苞谷,种黄豆。

这个夏收,有赵志军挑大梁,二侠肩上的担子变得轻松了不少,二侠第一次觉得自己又像个女孩子里,觉得被人呵护的感觉真好!毕竟,二侠再泼辣能干,也是个女孩子,内心也想找个知冷知热,疼她爱她的人,看赵志军的确是个干农活的好把式,不辞劳苦帮自己家干活,原本心地还藏着的那个人选,终于被彻底赶出了心底。

夏收过后,二侠终于痛快答应了和赵志军的婚事。

1989年农历九月,二侠要和赵志军要成亲了。

爱面子的许桂花,在丈夫患病的情况下,还是尽其所能,为二侠准备了体面的嫁妆——四床缎子被面的被子,一对枣红色桐木箱子,一俩自行车,一对搪瓷盆和些日用品。

大侠和贺俊山带着儿子贺鹏程,一家三口打扮的漂漂亮亮,高高兴兴地回娘家参加二侠的出嫁宴。

“志军不知道哪辈子修来的福气?居然娶了我家漂亮能干的二侠。可志军憨厚老实,往后他和我家二侠过日子,一准会被我家二侠欺负的。”大侠结婚生子后,回到娘家依然一副大小姐气势,她站在院子里,用银铃般的声音,和邻居家嫲嫲、婶子和嫂子们聚集在一起,热热闹闹的说笑着。

亚玲嫂子说:“夫妻俩就要一个哭的搭一个笑的,二侠聪明能干,志军憨厚勤快,这两人喜结良缘,婚后小日子一定会过得红红火火……”

英娥婶子说:“志军真有福气,娶了心灵手巧的二侠,今后可有好日子过了。”

桂兰姨说:“志军和二侠亲上加亲,两人又都勤劳能干,婚后的日子一定会芝麻开花节节高。”

二侠婚后不久,就到了秋收时节,后坡满坡遍野的包谷棒子就露出了黄灿灿的笑脸。

二侠不忘许桂花的重托,先抛下自己家的农活儿,第一时间和志军返回娘家帮娘家秋收。每天清晨,许桂花、二侠、赵志军和喜妹,一行四人背着背篓,去地里掰苞谷,经过几天的起早贪黑的劳作,后坡三亩地的苞谷穗子终于全部背回家了。接下来,又起早摸黑去田里挖地播种小麦。等麦子播种结束,二侠这才跟着赵志军匆返婆家帮婆家干农活儿去了。

苞谷收回家了,麦子也播种到了地里,但许桂花家后坡还有四分红薯地。二侠临走前,对许桂花交代说:“娘,你和喜妹先把红薯蔓子割了,等我和志军回去把麦子播种到地里,就回娘家帮咱家挖红薯。”

秋日,后坡路边的柿子树上挂着橘红色的柿子,就像满树都挂着亮晶晶的灯笼,为丰收的季节增加了一抹丰收的喜庆。许桂花和喜妹拿着镰刀,一连三天去后坡割红薯蔓子,娘俩辛辛苦苦,终于把蔓子割完了。可刚割完红薯蔓子,天上突然阴云密布,有种山雨欲来的感觉。

许桂花担心地对喜妹说:“这满天乌云的,可能要下连大雨。要是下几天连阴大暴雨,红薯就会腐烂到地里。你二姐出嫁了,还有婆家的农活要干,人家家里的农活儿可能还没有干完。咱娘俩可不敢再等人家了,得赶快把后坡红薯地里的红薯挖出来挑回家。”

喜妹说:“娘,我二姐说帮咱们挖红薯,怎么到现在都没来,可能忘记了?”

“你二姐已经出嫁了,毕竟还有婆家的农活儿要干,咱不能凡事都依靠你二姐呀!你现在也是大姑娘了,今后家里的农活儿,你也要帮娘承担呀!”许桂花看着瘦小单薄的喜妹,有点无可奈何地说。

喜妹只好点头说:“娘,我知道!”

于是,每天天麻麻亮,许桂花和喜妹就掮着菜镢子,挑着担子上后坡挖红薯。娘俩一边挖,一边穿插着把挖出的红薯挑回家。许桂花也是快六十岁的人了,刚满十八岁的喜妹又身体瘦弱,娘俩一老一小,挑着红薯担子,一趟趟往返于家里和地里。

秋收时节,后坡蜿蜒的土路上,全是肩挑背扛挖红薯的村民。谢天谢地,虽然天上阴云密布,但老天爷也许犯了恻隐之心,一连阴了几天,雨点却始终没有落下来。

娘俩经过四天起早贪黑的劳动,终于用羸弱的肩膀,把四分地的红薯全部挖出来并挑回家了。

秋收终于结束了,许桂花家的苞谷在二侠和赵志军协助下,一部分剥下包谷粒儿晒干装进了板柜里,一部分被辫成把子晾到了屋檐下,红薯也浸了保鲜剂,一篮子一篮子下入了地窖里,包谷杆也被堆成了包谷杆垛子,红白萝卜也被窖进了院墙根的土坑里,大白菜也用玉米秆苫在了院墙根儿,萝卜缨子酸菜也窝了满满一八斗瓮。许桂花终于舒了一口气,终于可以安安心心地过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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