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锡清毫不犹疑，率先向银库正门行去。
左静涛等人紧随其后。
祝锡清身子佝偻，面容苍老，平日示人都是病仄仄快要入土的模样。
此时在莹光灵性的加持下，身姿竟然挺拔起来，有了些许风姿。
库门外灵光冲天，还未到门口左静涛就已察觉不对。
门外虽亮如白昼，但灵光中人影攒动。
放眼望去，库门挤满了灯火执杖的皂吏，披坚执锐的兵士。
一群人对着库门重影，乱糟糟不知道在争论些什么。
祝锡清一步不停，对眼前景象置若罔闻，带着三人埋头便闯。
看他的架势，是要不顾这些皂吏、兵士的存在，直接穿行过去。
眼看着两拨人就要迎面撞上，祝锡清嶙峋的手掌随手一探，抽出兵士腰间的长刀，照头就劈。
“噗嗤！”
鲜血瞬间染红祝锡清的道袍，红的刺眼，可他昏黄的老眼却眨都不眨。
抬手再劈，再砍，几刀下来，便砍出一条血路。
又是几个兵士倒下，人群这才后知后觉，仿佛炸开了锅，拔刀的拔刀，躲闪的躲闪，乱成一锅粥。
如此局面，却不见有人挥刀砍来，只是凭空乱舞，仿佛一群瞎子。
左静涛设想过可能发生的画面，见到这一幕也难免怔住。
惊得不止眼前血腥、诡异的画面，还有他身前那道杀戮如割草的佝偻身影。
这是脑中低语那个‘老废物’吗？
为什么神照之内的祝锡清如此让人陌生？
不等左静涛回过神来，开路的杀神扔过来三柄长刀。
祝锡清头也不回，“道兄小心，随便砍杀两个，白给的功劳点数，不要白不要。”
随便……砍杀两个？
左静涛虽然不知道神照与现世交汇的具体情形，但直觉告诉他，眼前宛如待宰羊群的皂吏、兵士，全都是现实中活生生的人。
平日里烧香拜神，与人为善的祝锡清，怎么能说出如此残酷无情的话？
‘拿起刀，杀，杀，杀！’
‘就让我瞧瞧玉游神，一眼就好，一眼……’
……
祝锡清已经被他自己心底的恶念主宰了！
真相竟然如此简单，简单到动动指头，左静涛都能想到他故事的开始和结局。
“师兄，我觉得……抢银子就好，杀人……杀人有点过了吧？”
黎武昭看着手里的长刀，整个人抖得像个受惊的幼兽，声音里除了惊恐还是惊恐。
这副软弱模样端是惹人讨厌。
“噗”的入肉声传来，黎武昭惊恐的低下头。
只见一柄带血长刀从他腹部穿肠而出，带着白红灵光相间的血液，缓缓溢出。
左静涛一刀向后挥出，温热的液感铺满整个臂膀。
你不杀人，别人就要杀你！
‘杀！杀！杀！哈哈哈，杀……’
‘瞧瞧玉游神……’
黎武昭整个人瘫倒在左静涛身上，颤抖着握住破腹而出的长刀，不知所措。
“师兄，好疼……我好像……中……中刀啦……”
左静涛嘴唇微动，没有说话。
穿腹伤不管什么时代都不敢说成功必救。
体内脏器，肠道秽物，溢渗血水哪一样处理不好，都足以让受创者痛苦不堪，死状凄惨。
今世战场穿腹者多令其速死，以减少兵士所受痛苦。
就算国手清创缝合侥幸不死。
受创脏器、缝合肌肤，任何一样发炎感染，也是徒增痛苦，平添创者凄惨死相。
只看黎武昭中刀位置，左静涛几乎可以断定其腹腔脏器受损严重。
除非他有女郎不二神童的自愈能力，或者连残肢断臂都能复原的神照内，穿腹伤也可自行复原，否则……
“祝锡清！祝锡清！”
刷刷两刀，左静涛砍倒两个闯过来的皂吏，大声叫喊。
他和黎武昭虽然只是点头之交，但到底是相识之人。
即便心里一直存着杀人的念头，左静涛想杀的也从来都是罪大恶极之人。
他也不想看着黎武昭死在自己怀里。
‘杀！杀！何必骗自己？杀了他！帮其速死，他解脱，我们也……’
‘杀了他，然后瞧玉游神！’
……
在黎武昭中刀后，关梦溪一直持刀护在左静涛身边，唯恐男儿也像黎武昭一样，犹疑间中了不知道从哪来的乱刀。
乱起来女郎才发现，不止库门高墙有重影，就连皂吏、兵士也有重影。
看着是敌人挥舞兵器砍了过来，说不定刀已经砍在你头上了。
从这一点来看，神照、现世双方都有自己的缺点劣势。
祝锡清闻声，几步来到三人面前，皱着眉头看向左静涛怀里的黎武昭。
“自愈不了了。”
黎武昭浑身颤抖。
“我……我要死了……是不是？”
左静涛……
“他自愈不了，你也救不了吗？”
“静涛道兄何苦为难老道，知暗、灵骨的手段你也都见识过，里面可有救人的能力？”
关梦溪对着男儿缓缓摇头。
‘没救了，杀吧，杀吧……’
‘老废物就是老废物，冒光了也是一样。’
闭嘴！
“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
祝锡清持刀随手料理一名兵士，说不出的随意。
“如果能坚持到神照结束还留着一口气，到时候回归现世，这等伤势不值一提。”
“毕竟，残肢断臂也有人复原过……”
“不过看样子这个法子是没用了……”
就这几句话的时间，黎武昭开始出现幻觉，双手沾满鲜血，朝着虚空抓去。
“爸？妈！我回家啦？！”
“燕儿，快快出来，你情哥哥我回来了！”
“大爷我的，全都是大爷我的，师姐也是大爷我的！”
关梦溪不想再看黎武昭的丑态，转身提刀离开。
“敢惹老子！老子杀了你！通通杀了！哈哈哈……”
……
看着回光返照的黎武昭，左静涛好像看到了未来的自己。
这也会是自己的样子？
他看着黎武昭，脑海却想到了祝锡清。
冷漠凶残，贪婪好色，令人生厌。
自己绝对不能变成这样！
绝对！！！
‘杀了他，帮他解脱吧！’
恍惚中，左静涛听到有人这样对自己说，好像是关梦溪，又好像是祝锡清。
‘……帮他解脱！’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黎武昭染血的双手开始自己拔刀，挣扎着想要抽出穿腹而出的长刀。
‘……帮他解脱！’
可是他越拔越疼，刀柄从背后捅入，他从身前怎么能拔的出来？
黎武昭越挣扎越是疼痛，越痛叫声越是凄惨。
腹部创口血液迸射而出，溅了左静涛一脸。
‘……帮他解脱！’
“噗”！
左静涛耳边的惨叫、脑海的低语戛然而止。
黎武昭瞪大布满血丝的眼睛，瞳孔神采渐渐涣散。
……
……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一瞬。
“你们这群废物，还得老子来擦屁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