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光大亮,京城内城还是九门紧闭。
京城之中,谣言横行,家家顶门闭户,人心惶惶。
“魏阉祸国,虐杀功勋!”
“为民请愿,诛杀魏贼!”
“魏阉乱国,不死不休!”
……
安定门内,一队队国子监生浩浩荡荡走上大街,声讨魏忠贤之声震撼九天。
国子祭酒公鼐走在队伍最后,为众学生殿后。
上万国子监太学生,气势汹汹冲过大明门,冲进奉天门里。
只见大门敞开,祭酒公鼐眼前一亮,跟随队伍就涌入了皇城。
好多队伍顺着人流,都冲入了东面的太庙宫苑。
“烧死魏忠贤这厮!”
“他就在太庙之中!”
大批学子围着着火的太庙,纷纷捡起地上砖石木头往火中投掷。
更多的义愤填膺的学子,加入其中,不大一会太庙火光冲天。
看到御道东面太庙宫苑火光冲天,公鼐神色剧变,这可惹了大祸!
公鼐,出身官宦之家,五世进士,父子翰林,曾担任过光宗朱常洛和朱由校的老师,士林之中颇有人望。
就在这时,奉天大门重重关上,一队队甲胄鲜明的禁卫士卒,出现在城墙之上。
大事不好。
公鼐顿有一种中了埋伏的感觉。
不多时,魏忠贤出现在奉天门上,操着嘶哑的公鸭子嗓子大喊:“国子监祭酒公鼐,胆敢焚烧太庙,亵渎天子列祖列宗,还不带领你的学生,跪地伏法?”
“同学们,大事不好,原地待命,莫要轻举妄动,咱们怕是中了魏贼的埋伏?”
“公鼐,万岁爷就在端门,请你前去叙话!”
遥遥相望,果见万岁就在端门城楼之上,公鼐不敢怠慢,小跑而去。
朱由校来到城下和公鼐相见,劈头盖脸训斥;“公师,你为何带领国子监太学生烧吾家宗庙?”
“呃…老朽并非是来烧太庙的,而是来解救皇亲国戚的,万岁爷,朕冤枉啊,臣刚刚赶到,不知天子宗庙就着火。”
“那还不赶紧约束你的学生停手,找出元凶?朕料想也不是公师故意所为。”
“万岁明察秋毫,臣下定当找出元凶!”见到万岁爷态度宽容,几乎接近崩溃边缘的祭酒公鼐,这才稳定了情绪。
“找凶手,就不劳公师费心了!”
随之大批工匠,进入太庙宫苑进行灭火,锦衣卫入场,绑缚所有入城太学生。
约莫半个时辰,火灭,端门广场骚乱平息。
公鼐被人领着进入,旁边的社稷坛,放眼看去,公鼐完全震惊了。
这可是肃穆威严的社稷坛,如何成了这副乱糟糟的模样?
只见昔日整洁平整的社稷坛,早已面目全非,整个社稷坛宫苑,成了一个巨大的工地。
宫苑西南,地面上整齐码放了一排排的木质土坯模版,模版旁边都有一堆小山般的潮土。
数百匠人,分成五队。
第一队负责给木质模版中填土,一字排开,一排填完,接着去填下一排。
第二队负责拢平模版中的填土,一支排开,一排抹,接着去抹下一排。
第三队负责夯实填土,一字排开,一排夯实,接着去夯下一排。
第四队负责掏出夯压成形的土砖,一字排开,一排掏出,接着去掏下一排。
第五队负责搬运土砖,一字排开,一排搬完,接着去搬下一排。
五队轮流上场,让人眼花缭乱,然而效率却出奇的快,一垛垛土砖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高变长变宽,最后堆砌出高大的土砖垛。
宫苑东南,无数木匠子分成不同小组,每个小组,只刨一种样式的木件,身边刨好的木件都堆砌成了小山丘。有一群人专门来拿每个小组刨好的木件,一次只拿所需的数量,每个木匠小组走过之后,手中大筐就装满了木件。
大筐被统一放置一处,有人取来,开始组装。
组装木件的工匠身旁就有组装好的木器,显然是一架架此时最普通的纺织机。
宫苑东北,土尘弥漫,狼藉一片,一辆辆小推车穿行其中,倾倒出一堆堆的灰石,瓦砾,黄土,沙子,石煤,铁渣。
每个堆体旁边都围着不计其数的人,拿着石锤疯狂敲击。
大块变小块,再倒入旁边石磨之中进行磨制。
研磨出来的材料变成了粉末,有人负责称量,而后将各式材料配比到一起,填入旁边新建起的土窑之中。有些土窑之中正在烧火,滚滚白烟就从窑冒了出来,呛得周围的人咳嗽不止。
公鼐蹙眉,用袖遮鼻,嫌弃不已。
宫苑西北最为喧闹,无数黝黑壮汉,挤在其中,一个用来炼铁的高炉刚刚修建成形。
高炉四周,遍布冒着炽烈火焰的打铁炉。
成千上万的人忙碌期间,正在垒砌的半截土墙把社稷坛宫苑划为了四块,其中不乏锦衣之人穿梭其中。
“这个搬砖的,不就彭城伯张嘉猷?”
“这个提泥兜的,不就是新宁伯谭弘业?”
接连认出好些熟悉的面孔,公鼐大为震惊。
果如传言所说,所有勋贵都在大内服劳役。
该死的魏忠贤,竟然把皇亲勋贵当苦役!
公鼐来到西北角的高炉之地,只见十数位铁匠身穿防火皮衣,一人守着一个冒着火焰的炉子,每个炉子都配有四台风箱,有四个劳力在旁不停歇的往里鼓风。
朱由校就是众多铁匠中的一位,若非面对面朝夕相处过,公鼐还真差一点认不出皇帝。
不修政事,沉迷木工也就罢了,还把清清爽爽的社稷坛改造成了大工地,如今又打起了铁,昏君啊,难怪皇权会被魏忠贤把持。
公鼐看向朱由校眼中都是恨铁不成钢的嫌弃:“臣公鼐,叩见万岁爷!”
“公师,来了!”
“万岁,今日示威殃及太庙,皆是臣下一人之错,杀剐臣都一律承担,还请万岁放了大多学子回去学习,他们并无过错!”
“有没有错,那得有司说了算,打今儿起,将你国子监的庖厨挪入紫禁城,为这些胆敢放火去烧天子宗庙的太学生做饭,暂且罚他们做一个月的劳役吧!”
“万岁,他们都是太学生,干这些杂役,岂不斯文扫地?”
公鼐这话,惹得卢黑铁一众铁匠侧目而视。
“公鼐你这话说的,朕都能干得?区区太学生干不得?看来你是好日子过多了,黑铁,剥下他的官服,打今儿起,就留在你这里打铁吧!”
“得令!”众铁匠得令,扬眉吐气,三下五除二就把公鼐剥了净光。
“士可杀不可辱!你个昏君,任用阉宦祸乱朝纲,臣死也不从!”
幸亏卢黑铁眼疾手快,一把抱住,否则公鼐就跳入了旁边高炉大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