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揣测恋人是不对的，季微澜知道。
她很清楚，高磊选择了更有利的前途，没有因为要照顾自己而留下，这是件好事，也正是她之前希望的。
多好，她没有成为他的负担。
她也记得，自己先后是怎么回答杨帆和高洁的。
“那是高磊自己的选择。”
“我会支持的，如果那是他的选择。”
高磊不应该变成墙上的另一块砖，同理，也不该因为爱她而背离自己的航道。
即使指甲在掌心里掐出血痕，即使蜜吻在口腔中留下苦涩，她也会若无其事，陪他度过今年最后的时光。
不过随后的日子，高磊却一直没有流露出打算离开的意图，每天仍是全身心扑在工作上。
珊瑚幼苗依然在大规模死亡。季微澜打听到，今年种下的近万株小苗几乎全军覆没，高磊一年的努力白费。
更糟糕的是，最近又发现人造礁盘附近的某些珊瑚种，正在被异常增多藻类疯狂吞噬。
“失望吗？今天又只有我来了。”
接连数日，红花阿婆家的午饭时间只有杨帆会出现。高磊似乎已经忘了进食需求。为了不让他因为营养不良倒在岗位上，季微澜只能尽量烧鱼汤、肉粥之类滋养的食物，让杨帆用保温桶回去给他，
“没去省城领那什么奖？师兄可是替你吹了好几天，还逼着我们转发那条表彰微博。”
来到南极村不过月余，杨帆明显比之前消瘦，也黑了许多，只是说话一如既往的不动听。
季微澜面无表情地道了声谢，忽然问她：“人为造成环境干扰，这里的人为干扰，是不是主要指游客观光？”
杨帆斜睨她一眼：“难道现在这里还有其他干扰？师兄倒是认为还不能确定，毕竟国内其他几处并没有先例。不过依我看，只是还没有搜集到足够数据。从时间曲线上来看，珊瑚苗的死亡同你们村游客的增长，基本是呈正比的。”
大概是高磊同门的通病，她说起珊瑚来也是滔滔不绝：”造成珊瑚幼苗突然死亡的直接原因，其实不外乎就那么几种：海底环境不适合，固定不好被洋流卷走，敌害生物爆发。其实这些同人类活动都直接或间接相关。“
“你应该知道蝴蝶效应。海里多一艘游船，就多一点排放量，谁也说不好，这点排放量会不会导致海水里的二氧化碳浓度增加个百万分之一。二氧化碳多了，海水就会酸化。谁也说不好，这点增量会不会对幼苗造成影响，又是多大的影响。”
“就像我们原本出于保护才种珊瑚，却因为珊瑚幼苗集中死亡，附近海水营养过剩，导致藻类大量繁殖。这些藻类又开始吞噬野生的珊瑚，反倒造成了破坏。”
季微澜当然知道，这也正是她担心的。
“说起来，师兄对你是真的很好。”杨帆叹了口气，“你不在的时候，管理局和村里协商过，就算原因没查清也先叫停水上项目再说。这是最稳妥的做法，但是师兄反对。”
季微澜一怔：“为什么反对？”
“为什么？当然是护老婆咯。”杨帆摇头感叹，“开玩笑的。师兄说保护是为了发展，保护区不可能永远保持真空。如果真是游客活动导致海水环境发生变化，那就更应该趁现在查明原因，调整试验方案。一旦停止活动，环境再度改变，原因就更不好调查。”
“这样代价不会太大吗？”那可是近万株珊瑚。
“当然大。”杨帆吃完起身，拎起保温桶，“所以师兄立了军令状，如果最后查不出原因，他承担全部责任。”
杨帆离开后，红花阿婆才摸了摸季微澜的头发：“傻女仔，不要多想。科学仔这么讲就是一定有办法。”
季微呆坐了一会儿，仰头问外婆：“我想把民宿关掉，好不好？”
“你真想好了？”
“这些天我一直在想，也查了很多资料。”季微澜强忍着心头酸涩说，“高磊有他的想法，但是我也想帮帮他。”
刚才还让她不要多想的红花阿婆点点头：“想好了就好。”
两天后，马友刚回村，季微澜就去村委会提交了一份建议书。内容一共三点：一是暂缓增扩建民宿和餐厅；二是暂缓推出新的游玩观光项目；三是近期不做节日营销。
“接下来的圣诞节和新年，还有春节本身就是旅游高峰期。如果游客数量再继续井喷，无论是保护区也好，还是我们村都没有条件应对。不说环境和接待压力，单从游客的角度出发，海边度假变成下饺子，体验也会非常不好，反倒会有损我们村的口碑。”
“的确不能盲目扩增，那就成了顾头不顾腚咯。”马友对她的想法表示赞同：“只是村里很多人都指望高峰期多赚点钱，还有些才返乡创业的，民宿还在装修，这样做我怕会打击他们的积极性。”
“所以我家民宿会带头停业。”季微澜已是下定决心，昨天就在民宿平台上把之后的订单取消了。
马友大吃一惊：“思想工作交给我们做就是。你家民宿可是村里旅游业的招牌……”
不过他立刻就明白了季微澜的用意：“你这块招牌一摘，怕是许多慕名而来的游客就会打退堂鼓，变相限流啊。”
季微澜歉疚道：“这样会给村里带来损失，不过只要能维持住村里的旅游环境，以后游客一定还会稳定增长。”
“季家妹吖，你这说的哪里话？”马友摆摆手：“保护珊瑚就是保护我们自己的聚宝盆，损失一些眼前利益不要紧，可持续发展才是真发展。”
得到支持，季微澜终于双肩一轻：“马友叔，我打算离开一段时间。我外婆身体不好，还要请村里多加照顾。”
“离开？”马友又是一惊，“去哪里？要多久？”
“我要去国外，去多久……现在还不好说。”
马友沉默了一会儿，又问：“打算几时出发？”
“现在民宿还有客人，已经付过房费要住到下周。把他们送走，我的签证应该也办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