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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看书 > 其他 > 刘七乐 > 第九章 梅芳出嫁

那还是零几年,电视上流行播放一些情情爱爱的接吻镜头,每当这时,姐妹们总是尴尬地不知怎样是好,一个个臊红了脸,都把自己代入电视女主角,好比自己当众接吻被人捉了现行。

最小的妹妹梅秀呢,每当这时她就会抓耳挠腮,好不自在,她爱看的,是古灵精怪的小燕子,不是那种情呀爱呀的画面,她理解不了,于是她跑开了。

她跑到屋后院子里,闻到简易棚房里的蜡味比平时更冲,她看到炉子上面的火苗正欲舔舐破棚顶上的烂木板。

“着火了!着火了!”她冲外边喊。

金玉冲进来,不顾火势汹涌,用湿布裹着桶把手将溢出来的蜡桶提到地上,炉子上的火,没有灭,而是转移到了她的心头。

她用最严厉的话训了梅芳一顿,把她训得哭着保证再也不敢了。加兰也分析给全家人听:如果这火再迟些发现,火势将会沿着烂棚子一直燃烧到屋顶的瓦梁上,到时候,二楼的木板也会在短短几小时内烧得一块不剩,如果那样,我们全家,就要流落街头了!

多可怕呀。

听到这样可怕的后果,梅芳更是头也不敢抬,这一切都是她迷恋电视的结果,如果因为她的缘故,害得全家又重新过上那种颠沛流离的生活,那她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大罪人了。

可想而知,她消沉了多久。

可是所有认识梅芳的人不得不客观地评价,她是一个勤快、老实,善良且漂亮的姑娘,还要再强调补充几点:她个子高挑,骨架饱满,笑容亲切,这实实在在是一个难得的好姑娘。

这个好姑娘在某一场赶集守摊位时,被一个去街对面许老太饭馆里混饭吃的城管看到,至此,这人便垂涎上梅芳了。

这城管约莫二十五六岁左右,是40公里开外的一个大镇上一户下放的老知青的独生子,姓卢单名一个斌字。

这对知青彼时已经退休,只等着抱孙子,天天催卢斌结婚。卢斌呢,从小被老父母亲宠坏,全身上下除了身材魁梧长相还算过得去竟再无半个优点,幸而他姑姑是市里土管局的副局长,这才给他在竖市镇谋得了这么个差事。

这人的求婚做派也极其无理可恶,充满了旧社会的强取豪夺感,他是这么直接致电给他未来的岳母岳父的,几乎约等于下达了一份通知:

喂?准备一下,我将在xx号上门提亲。

加兰和金玉大为恼火:这人多无理哪!多可恶呀,没有哪家的闺女会嫁给这种人!

岂不知,梅芳早已芳心暗许,两人不知怎的已经私定过终身。

过说回来,撇去卢斌这个人本性不谈,他的诸多条件还是很优越的,比如他父母都有退休金,他自己也有工作,还有一个有身份的愿意帮衬他的姑姑,嗯,他外形也还可以,过得去,这一切看似配得上好姑娘梅芳。

就这样,这门亲事定下来了。有什么理由不定下来呢?梅芳已经19岁了,在家里也帮忙做了不少事,金玉实在没有理由圈着女儿不让她嫁人,何况有那来买东西的不长眼的都喊梅芳“老板娘”了,再耽搁下去,可不成老姑娘了?

于是,卢斌开始隔三差五地来家里看望她的准新娘,有一次他来家里时,7岁的小梅秀正在学着洗衣服,用小肥皂沾了洗衣粉一点一点地搓着污渍,这公子哥问梅秀:“为什么不拆一块新肥皂来洗衣服?”

多可笑呀,就跟那个皇帝问“为什么不吃肉粥”一样。

卢斌买了气球,逗梅秀。梅芳在一边笑着看着她的准夫婿,心下对未来生活充满了期许。

梅芳规规矩矩等着出嫁,终于该准备的一切都已准备妥当,新衣服,三金,彩礼……还有一切大大小小说不上来的琐碎规矩礼节和各色结婚必备的大小东西。

金玉夫妇俩终于也无可摘指,只把店里的花圈摘下,各种殡葬品收一收,房间里堆积如山的破衣烂衫挪上楼或塞进柜子里去,专等着那天的到来。

那天终于到了,六个妹妹看到:身着红裙红鞋的梅芳幸福地坐在房间的床上,大妹梅香替她别上写有“新娘”的胸针。

“啊,芳姐要出嫁了!”梅香心里想,她的心里和其它妹妹有完全不同的感受,她还记得很小很小时,父母出去躲计划生育那些年,她和芳姐一起住在村里,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那种生活简直可以说毫无乐趣可言,她的一生都不想去回忆或是提起。唯一她提过一次,仅有那一次,是在那一年夏天,她得了一毛钱,飞奔去村头买了两根冰棍。举着冰棍跑回来的路上……那种心情是愉快的,可是这种快乐也是非常短暂的,因为这种愉快太鲜有,她又太得意的缘故,所以在跨过大水沟时她跌了进去,摔得够呛,冰棍也随之化为泡影……姐妹俩抱头痛哭!

这件事情许多年后成为梅香的往事趣谈,足可见那时的她们多么的可怜,又是多么的姐妹情深。

这时,鞭炮声传来,欢快的喇叭唢呐一齐奏响,身着黑西装的新郎春风得意地走下车,小妹妹们一齐拦在凳子后面,笑着喊着“红包红包!”

新郎随行的人欢快地一扬手,将红包撒在空中,落在地上,拦凳子的孩子都低头去抢红包,新郎撇开凳子,大步走了进去。

他走进房间,抱起新娘,临出屋时一大堆人簇拥上来,金玉拉着女儿的手,好像在演电视剧一样,流着泪嘱咐道:“我女儿就托付给你了,你一定要好好待她……”

新人迫不及待地点头,许诺,新娘子羞红了脸,说:“妈,我经常会回来的,你别哭了。”

最小的妹妹心里催促着:快走,快走!不要演苦情戏!

好像这种时刻,不撒几滴眼泪是说不过去的,那就快撒吧,好在新郎是健壮的,好事临头了也就不怕这啰哩巴嗦许多的唠叨了,这绝对是他这一生,脾气最好的一天。

哭吧,哭吧。

梅秀打开抢到的红包,看到里面是两个一角的硬币。老棚在不远处炫耀她抢到好多个红包,足有好几块钱。

哭吧,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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