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终究没敢出手。
天不怕地不怕的她,别说是让她打个人,就是让她打只过路的老虎,她都不带怂的。
可是,当她对上冷暖随意那无底深渊似的眼神时,她立马就认怂了。
说来也奇怪,眼前的这个人,年龄没有比她大,身材也比她还要瘦弱一些。
更重要的是,这个人没有手。
一双手都没有了,只留下一双空荡荡的衣袖在随风飘荡。
这样的人,她怎么可能会打不过呢?
根本就没有可能嘛。
再说了,就是打不过,她也可以跑嘛,她又不是傻瓜。
担心跑不过?
那是不可能的事。
不是她自信自己的跑步能够有多快,而是——
眼前的这个人,没有腿,一双腿都齐根没掉了。
她实在是想像不出,是谁这么的残忍,竟会对一个小孩子出手这么的狠毒。
实在很难相信,一个被毁掉双手双脚的小孩子,要有多么强大的毅力,要有多么强大的忍耐力,要有多么坚强的心,要有多么勇敢的心,才能让自己活下来。
而且还活得那么阳光,那么跩,那么得让人看上一眼,就想打他一顿。
没错,就是想打他一顿。
一个人都落到如此境地了,怎么还能让她生出一种羡慕嫉妒恨的情绪来。
不应该是活得让人可怜,活得让人怜悯吗?
可是她不敢,就好像她和他,存在着一种血脉压制似的。
哪怕是他一动也不能动,她也生不起去打他的那种胆量来。
这种感觉,非常的奇怪。
于是,她给自己找了一个很好的借口。
“麻麻,这个人看起来这么可怜,我们就不要打他的头了,好不好?”
没错,她找了个自认为理直气壮的借口,认怂了。
“打他?不是,你要打谁?”
气质高贵的女人这时候才注意到冷暖随意的存在,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天底下真的有如此残忍的人吗?
她气得银牙都要咬碎了。
这还只是一个和她的女儿差不多大的小孩子啊,怎么就有人的心这么的残忍,能下得了这样的毒手啊!
她想要打人的心都快压制不住了。
很奇怪,就在她多看了冷暖随意一眼,那种想要打人的心,竟然转移到了眼前这个没有手也没有脚的小男孩身上。
怎么会有这样奇怪的想法?
她被自己的想法给吓到了。
是因为这个小男孩看起来太跩了吗?
不是,跩就跩了。
小男孩的跩又与她何干?
她为什么会想要打他?
她狠狠地压下自己心中的想法。
不压下不行啊,不压下她可是真的想要去打人啊。
“打人是不对的。别人又没招你惹你,怎么能随随便便打人呢。这不是一个有教养的人该做的事情,知道吗?”
勉强恢复了下心情,她尽力用一种和蔼的声音对着小女孩说。
“知道了,麻麻。可是你说要打头,那是打谁的头啊?”
小女孩扑闪着大眼睛,眼光中带着疑问。
“当然是打你自己的头啊。”气质高贵的女人轻声笑道,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蔼一些,免得吓坏了小女孩。
“为什么啊?我又没有犯错,干嘛要打自己的头?”
小女孩听了,不高兴地嘟起了好看的小嘴,好端端地打自己的头,是不是傻?
“来,你看,这是什么?”女人的纤纤玉手向旁边指了指。
在湍急的河流岸边,斜斜地插着一个状若下水道的井盖,气势夺人心魄,有种老子自认天下第二,何人敢认天下第一的嚣张气焰,跟那个小男孩给人的感觉一个模样,见到了就想上去揍一顿。
上面布满了错乱斑驳的痕迹,给人一股古老沧桑的感觉迎面扑来,仿佛置身于远古废弃的战场,步步充满着巨大的危险。
细细地看着那痕迹,原本的错乱,实则条理分明,如同将半截井盖分成形状各不相同的琉璃小屋,令人赞叹这等鬼斧神工究竟出自何等高人之手。
再往下面看去,却让人十分的扫兴,只能看到上半截,下半截却坚如磐石的没入地中,无法窥探分毫。
看到这里,小女孩瞬间秒懂,大惊失色地说道:“啊,这是井盖!我不小心踢到了井盖是不是?”
“没错。”女人忍着心中的恐惧,尽量的表现得若无其事,严肃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踢到井盖就要打自己的头三下,要不然,就会有可怕的事情发生。”
这次小女孩没再犹豫,抬起小手就往自己的脑壳上啪啪啪用力连打了三下,一点儿也没敢留力气,疼得泪珠儿都差点儿溢出眼眶。
看得冷暖随意既为她感到脑壳疼,又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小女孩实在是太可爱了。
她那精致的小脸,此刻因为疼痛扭曲得变了形,就好像在做鬼脸似,实在是太搞笑了。
果然,快乐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古人诚不欺我。
可惜,快乐总是那么的短暂。冷暖随意一刻也不敢耽误。
小女孩为他创造的这次机会,是多么的来之不易。
他曾经跟冰冷妮妮说过,让她帮忙踢一下这个井盖。
结果换来的是,姐姐对他完整童年的爱,给了她一顿拳打脚踢,外加一顿好骂。
“冷暖随意,我是招你惹你了吗?”
“还是说你有多么的看不惯我?”
“我听你的话,去踢那个井盖一下,然后呢?”
“我就要自己用力打三下自己的头,我是有多傻才会去做这样的事?”
冷暖随意本想解释一下,告诉她不用打自己三下头也可以的。
不打不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的,打对了,有可能会获得一个大好的机缘。
人的思绪缥缈无定,打这三下,脑袋突然间受到了刺激,如同当头棒喝般的效果,脑海里的思绪自然也就会受到了冲击。
当然,打这三下的力度一定要掌握好,万一打重了,把自己的脑袋打坏了,打成脑震荡了,打成白痴了,那一生可就全毁了,小孩子可千万不要学,会出大事情悔恨终生的。
可惜这种方法不是百试百灵,存在着太多瞎猫撞死老鼠碰运气的成份。
而且也就只有头三下有一丁点儿效果,后面脑袋已经习惯了麻木了。
再敲打多少下,也就纯属自虐,一点儿用处都没有了。
但他动了动嘴唇,终究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只是微微地叹了口气。
想和正在气头上的冰冷妮妮去讲道理,那一定得怀疑自己是不是假药吃多了。
好在,姐姐指望不上,这个陌生的小女孩就可靠多了。
这不,他只是稍稍发出了点快乐的情绪,这个小女孩就一句话没说的发挥助人为乐的精神了,多好的小女孩啊!送了一个这么大的机缘过来。
他仔仔细细地看着小女孩踢中井盖的位置,默默地在心中计算着。
没过多久,他的嘴角微微往上翘,心中想着:这也没有多难嘛。
他也不知道他的这种计算能力是从哪里来的,反正就是这样莫名其妙地在脑海里闪现出来,知道就是要这样去计算。
就好像是同样在上数学课,有的人一听就懂了,好像上辈子已经学过了一样。
有的人却听得云里雾里,不知道在讲什么,怎么听都听不会,比听天书还难上亿万分。
一缕缕思绪从他的脑海中飞出,呈现出一种特殊的排列,直冲向井盖而去。
成败在此一举,他把专注力提高到满格,丝毫不敢分神。
一缕,两缕,三缕……每一缕思绪都撞击在他计算出来的特定位置上,没入到井盖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