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裹儿站在能映照出整个人像的巨大铜镜前，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身上的织成裙。
这件华丽精美的裙子，裙面以百鸟的羽毛织成，随着她呼吸频率的微小起伏而产生色彩的变化，裙上呈现出百鸟的形态，甚至因为这种变化像是被赋予了生命，栩栩如生，真可谓巧夺天工。
她的身边足足有五名侍女，在小心翼翼地帮她穿着这条织成裙，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弄坏了这条价值一亿贯钱的瑰宝。
裙子穿好之后，侍女们退后一步，李裹儿在铜镜前缓缓地转了个圈。织成裙上的百鸟展翅欲飞，美轮美奂。
“盈儿，这裙子好看吗？”
被李裹儿点名的，是一名叫徐盈儿的女官。其他侍女们纷纷隐秘地投过去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但谁也不敢在私下做什么。虽然这位徐盈儿只是尚服局一个从六品的司衣，但她之前一直是女皇身前的人。自从女皇驾崩后，李裹儿便把徐盈儿要了过来。
“回公主，婢子词穷，不知该如何形容眼前美景。”徐盈儿躬身回答道，“也只有公主，才能配得上这条织成裙。”
镜子里李裹儿的唇角向上，弯成了一个嘲讽的弧度。
徐盈儿能说什么，她基本上都猜得到。或者说这世上大部分人想要想说的是什么，她也都能推断得出来。
徐盈儿谨言慎行，自然不会说出什么出格的话，否则也不会安然在她那位皇祖母身边待那么久。而她若是问向身边的其他女官，恐怕那赞扬的词都能满溢而出，让她们说到明天早上都说不完。
赞美的词听得多了，也会感到厌烦。
就像是华美的衣服穿得多了，也就不会觉得有多惊艳。
“没错，我也就只能配得上这样华而不实的衣裙。而皇祖母，却配得上那身龙袍。”李裹儿半是自嘲半是抱怨地说道。
徐盈儿立刻双膝跪地，把头深深地埋了下去。其他女官却不以为然，见李裹儿并没有生气，便大着胆子七嘴八舌地说什么“公主也适合那龙袍，一定比这织成裙更适合”之类的话。
在场的都是李裹儿的近侍，自然都知道自家公主渴望的，是效仿她的皇祖母则天皇帝，坐在那张龙椅之上。
李裹儿听着侍女们的议论，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却觉得这个艳丽的女人有些陌生。
“够了，你们都退下吧。”李裹儿淡淡吩咐道。
大殿内立刻就变得寂静无声，侍女们行完礼后，倒退着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跪在地上的徐盈儿迟疑了片刻，见安乐公主并没有对她说什么，便也磕了一个头默然起身离去。
在她快要走出殿外时，终于忍不住抬起头往殿内看去。正好看到李裹儿随意地脱下身上的织成裙，毫不珍惜地随手扔在了地上，只穿着一身薄薄的中衣，朝寝殿深处走去。
“公主一定又去看那两件裙子了。”旁边也有看到这一幕的侍女悄悄地议论着。
“我见过的，公主一直把那两件裙子挂在寝殿的衣橱里。据说那两件裙子，是懿德太子给公主和永泰公主买的裙子。”
“啊……公主每次去看那两件裙子都会哭很久，心情也会不好，大家都精神着点。”
……
徐盈儿留在殿门前值守，再也听不清楚那些侍女们议论的声音了。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
原来，即使再华贵的裙子穿在身上，也会有人不开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