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万籁俱寂,墨色侵染了夜,三俩鸦雀站立枯枝。
巍峨群山间,深幽林木中,无边的暗是主色,黑影窜动,偶有异响,艰涩的咀嚼声,沉闷的脚步声,山风穿过枝头的间隙,发出呼啸的破空声,那仅剩的半月,也叫云给遮了去。
.......
这是哪?
‘嘭’熟睡的叶天被周围的异动震醒,他睁眼四下望去,四周一片漆黑,潮湿的空气里夹杂着泥土的气息,他想坐起身子,猛地一起,却撞了个清脆,腌臜狭小的空间,行动困难,只能蜷着身子,估计手臂想伸直也是极其困难。
他目前唯一能确定的是,他被困在了一处密闭的狭小的空间,且空气稀薄,因着他感受到一阵胸闷,人对未知的不安,对黑暗生来的恐惧,在这种缺氧的环境下被无限放大。
摸了摸口袋,空空如也,最关键的手机也不见了,不过即使有也不一定有信号。
绑架,活埋,又或者他这是来到死后的世界了,脑中念头不断涌现。
不过转念想了想前两个倒是可能,死人会感到呼吸困难总是有点扯的。
绑架的话也没道理,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社畜,勤勤恳恳的打工人,家里也没实力,犯不着大费周章。
只是可惜了熬夜改的方案还没提交,不过事已至此,倒也无所谓了。
这么看来他大概是被活埋了,脑海将以前得罪过的人都过了一遍,如果不算厕所堵了时,用室友牙刷救急的话,那真没有了。
念及于此,他努力调整呼吸,稳定心神,强迫着让自己静下来,这种时候越慌乱体力流失越多,生还希望越渺茫。
由于看不清周遭的环境,他没敢四下乱摸,就怕一伸手传来一阵冰凉的皮肤触感。
还是稳健为上,刚好身体左半边似是抵住了一面,那么至少说明这边是安全的,这才敢伸手去触碰,触碰的一瞬间,一股潮湿感自指尖传来,他能感觉到那是一块将要被水泡烂的木头。
也许刚才还只是几分猜测,现在的他能确定了,是被困在棺椁内,而且大概率是埋在地下,如果是即将被火化的话,不应该这般潮湿。
越来越稀薄的氧气就像是一双无形的手,正死死的扼住他的咽喉,催促着他的下一步行动。
他笃定棺木外一定有人看着他,只因半梦半醒时他分明听到有异动声响,所以从始至终他没有弄出较大的动静。
但已经没有时间留给他了,他的意识已经开始逐渐迷糊,还有比窒息而亡更坏的情况吗,很显然叶天做出了答案。
难道他就要死在这了吗,叶天不甘心的握拳猛锤棺材顶,随着他一拳一拳的重击,木制棺材顶也时不时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动。
“有人吗!能听到吗!里面有活人,快放我出去!”
叶天扯开嗓子大声嘶吼,连带着所有的负面情绪一起,手上的动作也不见停,仍旧捶打着棺材顶。
不过当那陌生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里,他一度以为自己幻听了,这并不是他的声音啊,他时年二十有三了,却不该有这样青涩的声音。
结合眼前的种种,他得出一个结论,他穿越了,上来就被埋了,天崩开局。
棺外,是一个村子,被木篱和石墩围起来了,斑驳的黄墙有些开裂,上面贴满了符箓,每隔三两米就能看到一处燃尽的灰。
一个瘦小的身影正一动不动趴在窗棂边,探出脑袋看着棺椁所在的那块土地。
那是一个小女孩,穿着粗布麻衣,十二三岁的模样,面色蜡黄,头发有些开叉,想来是经常吃不饱饭,害了胃病。
女孩的眼睛通红,显然是大哭过一场,大抵是泪流干了,女孩的身体时不时颤抖,是在无声的啜泣:
“哥哥,囡囡不吃炊饼了,囡囡不会再喊饿了,你能不能不要丢下囡囡。”
棺椁上方盖着的土不时跳动,女孩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向不远处那块土地,那里有装着他哥哥身体的容器。
小小的眼睛充满大大的疑惑,似乎还没弄清楚状况,不过很快她就反应过来了,动作娴熟的套上那双明显小一码的鞋,下了床,露出俩根无处安放的脚趾。
她走到邻居家的门前,屋内烛光窜动,不时传出响动,显然是没有入睡的人家。
屋内传来一声叹息。
“这隔壁老叶家真是苦啊,自打叶家夫妻保护青山镇牺牲后,叶家的俩娃子日子是一天比一天惨。”
“谁说不是呢,看叶浅那小丫头的样子就知道俩娃子吃不饱饭,要说那半大小子才叫可惜呢,饿极了,只能上青山镇偷吃的,却被逮住挨了顿打,若是换了正常人还好,可他身子骨一直弱,到底是挺不过去了。”
“是啊,这下连那叶家唯一男丁也没了,只剩一个小女娃,估计也是活不了多久了,这叶家要不了多久怕是要绝户,若不是下发给叶家兄妹的抚恤金让人给.......“
女人话没说完,被男人捂了嘴。
“小声些,你不要命了,这话可不兴说,要是叫人听到,我们俩得完蛋。”许是觉得自己做的有些不妥,男人又道:
“赶明儿,你给浅丫头再送些烤饼吧。”
妇人对上男人的视线,她读懂了男人的意思,认真的点了点头,若是他们的孩子还在的话,差不多同叶浅那一般大了。
叶浅瘦弱的身子站在一人半高的木门前,显得太渺小了,她整个几乎都伏在门上,双手用力拍打着木门,似乎是怕不能引起里屋的人的注意,干脆整个身子一并往门上撞。
“王叔,快开门呀,我哥哥还活着,快救救他!”叶浅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明显的哭腔,只是这次是喜极而泣。
外面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打断了屋内俩人的对话,坐在床头的女人催促着近门的男人去开门。
“当家的,是叶浅那丫头,你快去看看怎么了。”
“嗯,你先歇着,天凉了容易受寒,我出去看看,也不知这丫头大半夜发什么疯。”
王晧下了床,怕妻子冻着,习惯性的掖几下被角,又在墙上取了一件外衣穿上,这才开了门。
“来了来了,别敲了浅丫头。”
门开的突然,叶浅没准备,一个身形没稳住,直直倒了下去,眼看要磕到门槛上,好在王皓的反应快一把扶住了她。
“王叔。”叶浅知道自己肩上的沉重,也没敢耽搁多说什么,直接扯着王晧的衣角领着到了埋棺椁的那块土地。
见前面的小只终于停下步子,王皓蹲下身子满是茧子的大手搭在叶浅的肩头,抬头憨厚一笑:
“好了,浅丫头,跟也跟了,可以告诉王叔到底要做什么了吧。”
“我哥。”叶浅手指点向那抔土。
“叔知道,你哥吗,在里面。”王皓起身揉了揉她的小脑袋。
“不是不是,叔,我的意思是,我哥没死他还活着。”
“咋可能,你哥确实是死了,叔亲手埋的,叔能不知道?”王皓信誓旦旦的拍着胸脯,意思是让叶浅安心,不要瞎想。
但旋即一抔飞扬的土落在他脸上后,他脸上的笑容也就消失了。
“哟!还真是!”
王皓是安禄村出了门的大嗓门,很快屋前埋棺椁的土地聚满了人,一如白天下葬时那般。
人群中一个佝偻着背,一脸猥琐的干瘪老头,正低声对着身后的跟班道:
“王晧那家伙是不是老眼昏花了,大晚上为这事把我们喊起来,叶天那病秧子这天气挨了打,能挺过俩天就不错了,下葬几个时辰了,这会却又说他没死,你说好不好笑。”
无一例外的出门的人都披着厚实的衣物,或是套上几件衣物,村边零散的树木,几乎都只剩下树枝,这一切无不再说明要入冬了。
这种天气落了毒打,没有及时就医和足够吃食的话,基本能挺过三俩天已是奇迹了。
对于这种事,多数人只是当凑个热闹,人群喧闹嘈杂,随着一位略显魁梧的中年人到场后。
“村长来了!”人群里不知谁喊了一句。
众人像是抓到了主心骨,一时间竟没人再出声,静了下来。
“开挖吧!”魁梧汉子言语简短,却是不容置疑的语气。
寒夜里没人愿意一直待在室外,得到指示,纷纷开挖,覆在棺椁上的土没一会就没了,露出一角烂木。
而棺椁中的叶天,如果按正常情况发展的话,此刻已经归去了,不过也不知是他福缘深厚还是什么。
他在命悬一线之际,隐约间看到丹田散着幽蓝的光,那里充斥着一股气,它横冲直撞,所过之处皆带起一阵暖流。
叶天知道或许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他必须把握住,他试着控制丹田那股气。
本以为会很困难,却没想到当他念头刚一产生,那股气便化作一股很柔和的精纯气息,走遍全身。
原先的那种窒息的不适感,已然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舒畅。
他能清楚的感受到,不时有‘气’涌入他的体内,身体表面似乎形成了一层薄膜,这种感觉玄之又玄,难不成这就是引气入体?
“很好。”叶天渐渐熟悉了这种感觉,同时他惊奇的发现,他能调动体内的气为自己所用,不断的引气入体,手上身上好似有用不完的力。
心念一动,有了应对之法,他汇聚全身的气到右手上,有一股肿胀感,好在他适应的快,成败在此一举。
正当他蓄力一拳,直指正上方的那块薄弱的木板时,一道昏黄的光束打在他的脸上。
他看到了十几张神情大差不差的脸正对着他,有几人甚至嫌看的不清楚,歪着头凑近些细看。
这**是在把他当猴看呢,叶天胸口处一阵燥热,逐渐转红的脸说明他此刻的心情,和正在升腾的体温。
突然一个身影挤开几人,接着探出一个小脑袋,那是个小女孩,长长的睫毛灵动的眼,即使面色泛黄也盖不住她那份恬静的气质,更重要的是,有一种与其他人截然不同的神情出现在她脸上。
‘叶浅’,不知为何叶天心里咯噔一下,并下意识的联想到这二字,和女孩四目相对,小姑娘眉眼间透着哀伤和心疼,但更多的是看到他安然无恙的欣喜。
想起来了,都想起来了。
此界名为玄天界,玄天界分东南西北中,五方,五方又以中州为首,孕有豪杰无数。
玄天界自古有通仙之地的美称,变故却是发生在几百年前,仙路被断,上界再无仙人现世,自此玄天界因仙人制衡而和平的局面被打破。
而后的百年,人与妖魔鬼怪各族之间硝烟四起、征伐不断,他的父母也在青山镇抵抗妖兽入侵时,不幸遇害。
他现在所在的地方,正是玄天界北域偏西之地,大楚帝国边陲的青山镇安禄村,而眼前的女孩正是他的妹妹,叶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