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为什么要追杀咱们？”泽罗不解地问，“他不像是谋财害命的劫匪……”
“是啊，我也很好奇。”泷嘢说。
“最好赶紧回家，不，先报警，附近有警局吗？”
“不知道。”
“去找找看吧。”
“好的。”
“熊猫都吓坏了。”
“欸，可怜的小家伙……”
泽罗理智地建议：“快看，前面有一家咖啡馆欸，小泷，我们要不要走过去请店长帮忙报警呢？”
“行——”泷嘢回答。
两人迈着沉重的步伐，蹚着积雪举步维艰，尔后，他们推开咖啡馆的玻璃门，一股暖气扑面而来，好舒服。
“coucou，欢迎光临！”
咖啡馆店员脱口而出，声音十分的悦耳。
“什、什么，鸟叶香？”泷嘢吃了一惊，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柜台后的美少女。
她问道：“要喝点儿东西吗？”
“oi，是那个给我指路的女孩，我记得。”泽罗迟疑道，“我就是因为听信她的话才决定搬到寰宇界区的……”
泷嘢的脑袋嗡嗡作响。
“来吧，我请你俩喝杯咖啡如何？”鸟叶香说，“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别来无恙啊。”
“鸟叶香，”泷嘢说，“我、我不要糖，谢谢！”
她似笑非笑，给两人分别倒了一杯无糖咖啡。
“等一下。”鸟叶香柔声说，她请另一位女同事来帮自己守收银台，然后跟着泷嘢和泽罗走向一张咖啡桌，他们仨在咖啡桌旁边坐下来，透过不远处的玻璃墙能看见街景。
他们仨面面相觑，沉默了半晌，咖啡冒着热气，漂浮着一层鲜奶沫，味道很浓郁。鸟叶香坐在泷嘢和泽罗的对面，她一只手托举着下巴，表情让人捉摸不透。
“最近还好么？”泷嘢硬生生憋出这句话，虽然不是约会但紧张得不行，心里小鹿乱撞。“好可爱的猫猫！”鸟叶香看见泽罗把熊猫从宠物笼里抱出来，她一时间激动不已。
泽罗介绍说：“我的名字叫泽罗，他是熊猫。”
鸟叶香说：“哈喽，熊猫。”
泽罗说：“嗯，你想抱抱他么？”
鸟叶香满脸放光说：“好呀好呀，是公的也没关系，嘿，他的蛋蛋都还在呢。”
泽罗说：“熊猫很乖，不闹腾，没必要绝育。”
鸟叶香说：“他的毛发好软啊。”
泽罗点点头，“当然了，我几乎每天都给熊猫洗澡，用的是非常昂贵的宠物沐浴露，他值得最好的。”
鸟叶香嘟嘴亲吻熊猫的大脑袋。
“猫猫好香——”
“对啊。”
泷嘢阴沉着脸，他甚至希望泽罗化为乌有，看着他和自己的暗恋对象打情骂俏似的说话心里着实不是滋味。泷嘢煞有介事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儿，鸟叶香？”
“兼职打工呗。”
“赛博漫游者也缺钱吗？”
“重要的不是钱，”她说，“钱乃身外之物。”
“我明白。”泽罗附和道。
泷嘢想打人。
他露出幽怨的豆豆眼表情包。
泽罗见与鸟叶香聊得甚欢，便把他和泷嘢不久前的恐怖遭遇全盘托出，一字不落，讲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鸟叶香听完后若有所思。泽罗请她帮他们报警，他们现在不方便开启k以防止被坏人定位跟踪。
“报警对那样的人不管用。”鸟叶香说道，“幕后黑手只是想借刀杀人，他们的目标是九宫泷嘢——”
“我？”泷嘢惊诧。
“确切来说，应该是你的父亲。”鸟叶香继续说，“我无意间获得了一份机密的记忆，好吧，有人想高价买它，于是雇佣我去潜入某个imtc高层的脑域中窃取那些信息……”
“所以，你一直以来都知道杀害我父亲的真凶？”泷嘢有些愤怒地说，“为什么要隐瞒我？”
“鸟叶香，你也是坏人？”泽罗狐疑。
“天命不可违，知道得越多反而会害了你们，我的事情无需你们担忧。九宫，杀害你父亲的凶手尽人皆知，只是他们都不敢承认罢了……难道不是吗？”
“该死，是imtc，但是谁呢？”泷嘢说道，“他们当中总得有个作案的主谋吧？”
“是高层一致的决定。”鸟叶香说：“具体原因，我认为你们最好不知道为妙。人亦是兽。人性的弱点更是不堪一击，即使在现实的引力作用下也会怦然坠地。”
“他们为什么要杀我？”泷嘢困惑不已。
“不是他们，是某个可能已经觉醒自我意识的仿生人，估计跟你父亲的研究脱不了关系。”鸟叶香说，“你父亲和imtc一直在用仿生人做人体实验——”
“那又如何？仿生人没有人权，他们并不是人类，他们只是人类发明的次等造物。”泷嘢反驳，他似乎不愿承认自己的父亲是可怕的科学怪人，更不希望任何人玷污他的名誉。
“所以我才说他罪不至死啊。”鸟叶香面不改色道：“仿生人虽然不是真正的人类，但是他们始终在进化，你父亲的秘密实验显然引起了某种蝴蝶效应。”
“老天呐，他到底做了什么？”
“无可奉告。”
“拜托，告诉我！”
鸟叶香叹了口气。“你父亲死前曾研制出一种叫具备环状dna的三体细胞，这种细胞修复能力极强，即使暴露在伽马射线辐射下也能够保持稳定性，甚至可以让器官或组织再生，人类唯一能再生的器官是肝脏；你父亲创造了‘上帝细胞’，然而不知为何他销毁了全部的研究记录，因此招来杀身之祸。”
泷嘢感觉难以置信：“听起来像是胡说八道，狗屁，你是在开玩笑吗？抱歉，我需要缓一缓，信息量太大了。”大脑一时间无法反应过来，他只觉头晕目眩。
“上帝细胞，好酷的名字。”泽罗拍案叫绝。
“既然他们想利用我父亲的研究，为什么要杀死他？”泷嘢很疑惑，“这不合理。”
“他们尝试过，但失败了。”
“尝试什么？”
“我不知道。”
“鸟叶香……”
泷嘢凝视着她的眼睛，就在这时，他察觉到那双眼睛的虹膜似乎与正常人类迥然不同。泷嘢细思极恐，他不愿再往更糟糕的情况想，但是又忍不住渴望知晓一切的真相，这种矛盾的心理若豪猪的刺般折磨着他——仿佛命运在开玩笑。
“死刑犯不会被执行安乐死，他们会被送上意识上传椅强制提取意识，提取意识的过程不可逆。成为数字生命的死刑犯都会被关进意识监狱，万劫不复，在虚拟的地狱之中接受永无止境的折磨，越狱绝无可能，意识监狱就像是一个‘人造黑洞’，只要进去哪怕是光粒子都无法逃逸……”
“你说这么多跟我父亲的死有何关联？”泷嘢扬起眉毛质问鸟叶香，他认为，她可能是一个仿生人，即便如此，他仍旧选择相信她。鸟叶香抚摸着熊猫的脑袋，她似笑非笑道：“imtc高层想要强行上传你父亲的意识，以便控制他，然而不幸的是，机器突发故障，导致他意外枉死。”
泷嘢忧心忡忡，顾虑重重，他觉得，这一切似乎都是鸟叶香计划中的一环——作为一个赛博漫游者——要控制一个仿生人不成问题，但她有何目的？如果鸟叶香想谋杀泷嘢，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地与之周旋，她有无数次机会置他于死地。泷嘢的内心既纠结又苦恼，可悲。
他不敢当面质问鸟叶香，一方面是因为害怕，另一方面是仍不相信她是个坏人，更绝非仿生人。泷嘢不希望自己的梦中女孩毁于一旦，他因此备受折磨。意识决定人的“灵魂”，自由意志是灵魂的外在表现。在承认自己的无知之前，我们都像夹着尾巴逃跑的老鼠，恐惧于事物的真相。
“咱们还是报警吧。”泽罗理智地说道：“好累啊，我真的想赶紧回家，美美地泡个热水澡，然后睡觉。”
“你既然知道我们有危险——为什么还要三番五次暗地里帮助我们，鸟叶香，你到底是谁？”泷嘢鼓起勇气，他决定不再当缩头缩脑的败犬。
“有趣，我还以为你会一直在我面前装傻充愣呢。”鸟叶香语气平静地说，“鸟叶香就是我，我就是鸟叶香，好好好，不逗你们了，这一切都是我策划的。”
“什么？”泽罗大吃一惊，“我不明白……”
“为了证明一件事，”鸟叶香说：“九宫，我记得卡西乌斯桥事件公交车上无人生还。”
一个出乎意料的反转，来得不是时候，如此牵强附会，乃至泷嘢不知所措，他僵住了。
“你撒谎。”
“千真万确，我有医院的记录。他们没告诉你吗？你脑死亡42分钟后离奇地复苏，这无异于神迹。”
“什么意思啊？”泽罗听得一头雾水。
“我、我曾经……死过？”泷嘢迟疑。
“是的。”
“为什么？”
“为什么你能够起死回生？”鸟叶香象征性地摸了摸熊猫毛茸茸的猫尾巴，“因为你体内有环状dna三体细胞，看来你父亲果然留有一手。”
泷嘢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我很正常……你、你一定是搞错了。”
“坦率讲，我也很意外，上帝细胞在你的体内居然没有发生变异，融合得非常完美和稳定；你父亲发现，环状dna三体细胞存在着病毒式的缺陷，足以导致人类灭绝。”
“有人给你注射了环状dna三体细胞，估计并不是你死去的父亲，而是另有其人，没错，会是谁呢？”
“老、老妈——”泷嘢恍然大悟，毕竟普天之下，但凡正常的母亲都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孩子死去，不是吗？
“所以，刺客是你派来追杀我们的？”泽罗吃了一惊，十分困惑，“但如何做到？”他眼中的鸟叶香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美少女，她怎么可能干出如此歹毒之事。
“抱歉，我不认识什么杀手。”鸟叶香回答，“总之要杀你们的想必也另有其人呢。”
“可你说自己策划了这一切。”
“我指的是去认识你，九宫，别误会。”
“你那天来明日电影院不是为了买票，对么？”
“没错，确实。”
“……”
泷嘢仿佛失恋一般，内心痛苦不已。
“把cylibk伸过来——”鸟叶香柔声说，“你俩。”
泽罗把手伸出去，“干吗？”
“九宫，来吧。”鸟叶香挑了挑眉毛。
泷嘢警觉地把左手伸出去，她利用自己的k挨个触碰两人的k，k闪烁起来。“okeydokey！我在你们的k中互传了一个加密程序，现在除了我之外任何人都无法跟踪你们啦，可以开机试一试。”
“我要报警！”泽罗开启k后的第一反应就是立即联系当地警方，一本正经向千禧城警察报案，语速飞快，连环炮似的陈述，鸟叶香叶没有试着阻止他的举动。
约莫五分钟过后，一辆炫酷的反重力悬浮警车鸣着警笛缓缓从天而降，着陆在咖啡馆外边，紧接着，从里面走出两个穿制服的人，一男一女。“谁他妈的是泽罗·安德斯啊？”身材魁梧的男警官以粗哑的大嗓门叫道，他的同事被吓了一跳。
“抱歉，杰伊（jay），注意言辞！”女警官提醒。
“我又不是小偷，在下光明磊落。”男警官反驳。
“啊，对对对。”女警官耸耸肩，翻了个白眼。“我们要找的是报案者不是犯罪嫌疑人，明白吗？”
“他最好别浪费我的时间。”男警官摇头晃脑，把骨头以及手指掰得嘎吱作响，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黑帮老大，出来索取保护费或者复仇呢。
“在这儿！”泽罗站起身来招手，“警官——”
咖啡馆里的客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在警察身上，有一些异样的目光则落到泽罗身上，好一个显眼包。泷嘢发现男警官的模样像马丁内斯先生，明日电影院的经理，但是，他没有马丁内斯先生的绅士风度，显得雷厉风行，且脾气火爆。
男警官名叫杰伊·胡里奥·马丁内斯，他是乔伊·马丁内斯的孪生弟弟。女警官名叫露茜·简·雷茨诺姆，她看起来顶多才三十出头，金发碧眼，是个很典型的大胸美女。两个警察直挺挺地站在他们仨的面前。“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将成为呈堂证供。”杰伊提了提裤腰带。
“你们报警是因为被仿生人追杀，对不对？”女警官理智地说道，“能否陈述一下嫌疑人的外貌特征？你们是在何处遭遇了袭击？嫌疑人有没有犯罪团伙？请如实回答，谢谢。”雷茨诺姆反反复复地询问，仿佛在审问罪犯，估计是职业病，她用手在k的全息记录面板上笔走龙蛇。
“又是该死的仿生人，”男警官忿忿不平，“最近几个月局里经常接到类似案件，搞得鸡犬不宁，仿生人暴乱都快要成为新的潮流了，哼，岂有此理。”
“冷静点，杰伊。”女警官说。
“我他妈的再冷静不过了，露茜。”男警官大声嚷嚷，“难道你没看出来吗？”
“老天，别孩子气。”女警官一本正经道。
“孩子气？”男警官急赤白脸，额头上青筋暴露。“我要去外边巡视，以免有人破坏我的警车。”没过多久，他们透过玻璃墙看见杰伊在大喊大叫，用脚疯狂踢踹警车的后备箱，扭头左顾右盼，往地上啐了几口唾沫。女警官单手捂脸，她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泽罗担忧地问：“他没事吧？”
“言归正传，继续。”雷茨诺姆看着他们仨，“嫌疑人的特征和样貌你们都一无所知，嗯，这显然有些棘手。非常感谢你们的配合，请允许我出去一下。”又没过多久，三人透过玻璃墙看见杰伊和露茜在争吵，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有缘再会，告辞，男孩们。”鸟叶香柔声说，她小心翼翼地把熊猫递给泽罗。
“鸟叶香……”
“要努力活下去哦，再见！”
她头也不回地走出咖啡馆，泷嘢并没有追上去，他眼睁睁地看着梦中女孩离开，不声不响。五分钟不到，鸟叶香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处，外边大雪纷飞，寒风凛凛。当女警官回来时，她似乎不大高兴。“如果出现新的线索一定要第一时间联系我们，不要藏着掖着，更不要逞英雄——相信警察，我们有义务保护每一个公民的人身安全。”女警官强颜欢笑，她眼眶湿润，看起来颇为疲倦，估计缺乏睡眠，精神状态堪忧。
“女士，您能送我们回家吗？拜托了。”泽罗恳求，他露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摇晃着熊猫的前爪，喵呜，熊猫用夹子音低声叫唤，极力卖萌。
雷茨诺姆说：“当然可以，你们住哪里？”
“寰宇界区矩阵路4092号公寓，多谢。”泽罗回答，“实在劳烦您了，女士。”他深深鞠了一躬。
“来吧，孩子们。”雷茨诺姆戴上警帽，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带走泷嘢和泽罗，把两人请上警车，杰伊见状，他又忍不住开始大声骂骂咧咧，认为露茜是诚心在给自己添堵；泷嘢和泽罗都是人生第一次坐警车，他们居然感到有点儿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