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审讯室，库索已经完全清醒了，看见我进来了之后，没有紧张，没有恐惧，反而还带着莫名的兴奋。
他的血液犹如被点燃，通过心脏泵到身体的每个角落，他的眼神里似乎闪着焰火，他是个神论者，一个对于神，有着深深敬仰的人。
“这个给你，你可以理解为牢饭。”我将包装盒放在他面前弹出来的小桌面上，然后退到一边，静静地看着他。
我尽量控制自己的表情，气息和小动作，这是我的职业素养，不能让案件相关人员通过我的反常洞察出事情的真相，这样会影响办案效率。
库索没有任何犹豫，显然听懂了我的话，甚至都没看我一眼。就像正常进食那样，艰难的打开盒子，将脸埋进去，叼着一块肉，一下一下往嘴里送去，紫红色的汁液在他嘴边闪烁着。
库索咽下最后一块肉，还舔了舔嘴唇，意犹未尽。
他的舌头是深紫色的，长得有些像压扁了的章鱼触手，没有吸盘，但生了许许多多的小倒刺，目测有二十厘米左右，灵活度很高。
我坐到玻璃罩外的审讯桌前，在来之前我拿了几个挂耳式翻译器，这样我能听懂库索说的话。
“库索，你挖了那三个女吸血鬼尸体的心脏对吧？”我用麦克风对里面的库索说道，他没有了药物控制，也补充了体力，整个人似乎冷静多了。
“对的。”
由于是ai翻译，我无法判断出他此时的情绪怎样，只能观察他的动作和表情加以辅助，这也是当今翻译器的缺陷之一。
“你要那些心脏做什么？”
“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想知道这位审讯官，你……信神吗？”库索在说话的时候舌头不会露出来，看上去很正常。
我无法从他的神态和表情中看出任何不对劲，他很擅长隐蔽，甚至都没有小动作。
“我是一位无神论者，我想这并不影响我的问题，对吧？”
大多数的妖除了植物一类外，大多都不信神，没有宗教信仰，只有那些在外地定居的家伙会因为当地的影响而改变信仰。
更何况我是狼人，和那些妖不同。
狼，应在草原上奔跑，而不是在神的掌心中闲逛。
我们不信神，骨子里的野性不会让我们堕落在他人的掌握之中。
库索笑了，从他的笑声中我能感受到他这是嘲笑，我并不恼怒，这是精神上的差距，他们总会认为自己是至高无上的。
“抱歉，我不能配合你。无神论者是无法领会到的，心不相信，如何骗过吾自身的眼睛？”库索一点都不紧张，他舒坦的样子像个惯犯。
“为什么？”我有些不解，虽然我当上这个职位很多年，可这样的要求我还是第一次见。
库索摇摇头，什么也不说。
我和他并没有说几句话，但我能从他的眉宇间看出他是个不服输的人，强硬下去没有任何意义。
我出了门，金属的走廊永远亮着，让人分不清昼夜。审讯室都是建造在一起的，大概往前走了几百米，也是最后一个审讯室走廊的尽头，上面写着审讯室001，审讯官：魅夜。
他是一个教徒，不过据说是他种族的一种很小众的宗教，我不太了解。
魅夜是一只吸血鬼贵族，他是他们家族里最后的幸存者了。
我敲了敲审讯室的门，每个审讯室都可以由审讯官亲自设计和改装，很显然我眼前的这间就是。
门自动打开了，紧接着就是一道铁栏杆挡住了我的去路，透过栏杆我可以看见魅夜正在审讯犯人。
每个审讯官的脾气不太一样，方法自然也不太一样。
魅夜是个凶残，嗜血的吸血鬼，这也是为什么他的审讯室会被安排到角落的原因——这里总是会发出惨叫和浓厚的血腥味。
虽然我的描述有些显得他恐怖，但他确实是典型的吸血鬼美男子，白发红眸，唇红齿白，身上是死人的白色，两颗尖牙很显眼。
他正手拿一个皮鞭，抽打着里面的犯人，惨叫声不断传出。
我并不是很愿意来这里，魅夜每次审讯时就会过分投入，兴奋了还会自己上去吸几口血，那一声声求饶声像地狱里恶鬼发出的声音，忧郁而久久不能散去，像将死之人在地上留下的抓痕，一道道血印像诅咒般刻入灵魂。
不过转头想想，魅夜主要都负责一些基本上已经定罪而死不承认的犯人，不然的话，像他这样的方法下去，组织总部单是赔偿金就是一笔很大的开销了。
“魅夜？”我不想等太久，忍不住催促道。
似乎是因为听到了我的声音，里面的鞭打声停了下来，一个瘦长的身影走了出来，银白色的头发扎成马尾辫，较为厚重的刘海挡住了他的左眼，身上有淡淡的血腥味，我观察到他的嘴角也似乎也有几滴残羹剩饭。
他的左眼瞎了，是在几年前的任务中被抓去城里人质，左眼被挖了出来。不过应该好好调养的话是可以长出来的。
“哟，小狼崽子来了啊？”
他是整个星际中为数不多的愿意跟我好好相处的家伙，我自然对他有些好感，所以他做什么我都不介意。
“有个事，你这边忙完了吗？”我忍不住里面看了一眼，没有看出来物种，只知道全身都有鞭痕，血淋淋的，伤口似乎还有些溃烂。
魅夜笑了笑，他比我高一些，此时看上去有些兴奋。
“难得小狼崽找我呢，我就算是有事，为你放下也是可以的。走吧。”说着魅夜打了个响指变成了蝙蝠从铁栏杆的缝隙里飞进了我的外套与衬衣间的缝隙，他不喜欢太亮的光照，可这走廊却总是亮的不正常。就像手术台上的灯光刺人眼。
每次看见他这幅样子就觉得好笑，想当初高高在上的吸血鬼贵族变成了蝙蝠和其他蝙蝠似乎也没什么区别。
“我遇到了个犯人，他似乎不愿意和没有宗教信仰的人对话，你是信教的对吧？帮个忙。”
“你的搭档呢？那个仿生人。”
“他怎么可能信教，况且他是指挥官，不负责审讯。”
当初我和特里苏被分为一组的时候，就约定各负责各的工作，除了特殊情况不得推卸工作，虽然现在是有些特殊，但要是被他知道我被一个犯人牵着鼻子走，肯定又要说我心软，感情用事了。
犯人也有人权，审讯不一定要用武力。
“狼崽子，要是这事办成了？你怎么报答我？”
“啊……还没想好，办成再说。”我虽然和魅夜打打闹闹了很多年，但我确实不太了解他喜欢什么。
吸血鬼不就喜欢血吗？
我进了审讯室，这里也不是很亮，狼是夜间动物，我更喜欢黑暗。
魅夜化为人形，甚至不需要我说些什么他就坐在椅子上看着里面的库索，而库索也看着他，就像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那样波澜不惊。
我简单的给他说明了情况，魅夜点点头。
“这位审讯官他信教，你可以和他谈谈。”
库索听了之后眼里放出诡异的光芒，像一只蛇盯着魅夜，上下打量。
“那么……这位审讯官信的是什么教呢？你们所崇拜的是什么？”
魅夜和库索之间的对话并不需要翻译器，我甚至在想自己是不是应该学些其他语言。
“这和你无关，我想你应该搞清楚，我是审讯官，而你是犯人，是嫌疑犯，我没有必要回答你的所有问题。”
这是大多数审讯官的思想，他们认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审讯官，而那牢笼里的人便是奴隶都不如的狗，是社会的祸害。
“你挖了那三个吸血鬼的心脏，动机是什么？她们都是你的女朋友，你们应该没有任何利益冲突。根据你的档案来看，你也不是什么杀人魔，是为了献祭吗？献祭的仪式，咒语，所得效果是什么？告诉我。”魅夜虽然看上去有些高冷，但实际上是个风趣的家伙，可在审讯的时候又会露出正经的一幕。
从库索的神情可以看出来他有些惊讶，内心微微动摇了，也许这就是教徒之间的心有灵犀？
“心脏，是生物最为重要的器官。很多献祭都有这个环节不是吗？”
“少跟我绕弯子！回答我的问题！这是命令！”
我想如果不是因为这是我的审讯室，魅夜是不是就会冲进去打人了。
“冷静点，我觉得他的身份有些问题。”我在魅夜耳边轻声说道，ah-2001最近有不法分子，在这种动荡时期，库索的所作所为应该和政府有关。
我跟他打了个手势，表示我要去找特里苏，并且警告他不许使用暴力。
我刚刚走出审讯室的大门，就撞上了正要进来的特里苏。
“你不审讯犯人，出来干什么？”特里苏虽然是仿生人，可声音并没有浓重的金属感，反而和正常的人声一样，只是少了几分情感。
“我觉得有些不对劲，想找你查查资料。你能帮我找找需要三个心脏为材料的献祭吗？”
特里苏想了想，然后带着我回了控制室。
我不是很懂机械电脑之类的东西，只知道特里苏摆弄了几下，电子屏幕就跳出来许多网页，然后特里苏给我指了指一个文件夹。
“用三个心脏的献祭在这里，大概179种，你自己看。”
如果特里苏没有加上后半句的话，我可能觉得虽然多，但还是为了工作而看下去，可被他这么一说，我心里有一种莫名的不服。
“你不来帮忙吗？说的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似乎不在我必要工作的范围之内。”
死脑筋的机器人……
虽然有一百多种，可仔细看下来也只花了半个小时的时间，有些献祭太过无厘头，或者对使用人有种族要求，排除起来很容易。
最后确定下来的有两种，不过我都不认识名字就是了。
“你能查到ah-2001的不法分子暴动事件吗？我觉得库索应该和他们有关系。”
特里苏就像早就知道我会这么问一样，很快就给我了回答。
“不能。这是他们星球内部的事情，还没有上报，如果你想要这方面的资料，需要实地调查。”
我有些失望，这是为数不多的线索，我并不是很想放弃。
“那要去雇个情报员实地调查吗？可能会花很多时间。”
星际有一些流动性人员，大多是找不到合适的搭档或者不想组成搭档的人员，当人手不足的时候可以雇佣，并且大多数质量很高。同时一些没有任务的人员也会靠这个赚赚外快，毕竟一个案子的赏钱是要根据人数来分的，不过后勤却是根据搭档人数另外发工资的，和任务无关。
“你是在怀疑库索可能参与暴动吗？去看看他身上有没有伤痕就可以了，医护师的费用可比情报员低多了。”
“对哦！不愧是先进的脑子，你真聪明！”
是啊！我怎么没有想到，这种和枪械作战的家伙，身上肯定会有伤口的。
我带着两份可疑的献祭图纸回了审讯室，希望魅夜能冷静些，别干什么事。
“嘿！小狼干什么去了？我快无聊死了。”魅夜翘着二郎腿，双臂枕在脑后，一副悠闲的样子，而库索也看不出来多紧张。
我将两份图纸放在他面前，想请个医护师，又想了想，魅夜他们组内应该是有医护师的吧？
“你们组的医护师在忙吗？”
魅夜想了一下，他是他们小组内的组长，可给我一种看上去不太靠谱的感觉。
“你说叶皖啊，额……应该没有吧，怎么了？”
“借我用用，给他做个全身检查，我会支付费用的。”
魅夜站起来拍了拍我的肩膀，对我笑了笑。
“不要你的钱，他多的是钱，毕竟我们组不怎么接任务，他经常做临时工。把他带到我那边去吧。”
我打开玻璃门，走向库索，把他脚上锁链解开，只有一副电子手铐在他身上。
“我要带你去做全身检查，配合一下。”
库索点了点头，我递给他一个黑色斗篷，示意他穿上。
“穿上吧，这样会让你好受些。”
“为什么？我并没有觉得我身体不适。”
“如果外面的人看见了你手上有着电子手铐，就会意识到你是个嫌疑犯，那种目光并不好受对吧？”
库索没有说话，只是穿上了斗篷，然后带上帽子。
当初我从实验室里带出来的时候，周围有很多人，我感觉我就想一只马戏团里的动物被围观着，周围有许多谩骂声，在警官的警告下他们才安静下来，可那如同针尖般的眼神扎在我身上，让人难受。
既然我现在成了星际警察，哪怕我要审讯犯人，我也希望能让对方不那么难受，不要成为当初我的一样。
我和库索在走廊的路上走着，附近时不时也有审讯官带着犯人，大多数都用铁链拉着犯人，有的系在脖子上，如同宠物狗一样，铁链一下一下发出声音，有的还在地上摩擦，空气中刺耳的声音让我觉得有些烦躁。
我走的很慢，库索的脚趾因为偷盗而被融掉了，总得很慢，也许是因为习惯了，他的姿势看上去并没有什么问题。
明明只有五分钟的路程，我们走了二十多分钟，也没少遭冷眼。
杀人犯当上了警察，无论多少年，他们认为杀人犯就是杀人犯，这会成为他一生的污点，是圣水也洗不净的。
“狼崽子怎么这么磨蹭，我记得你可是个行动派。”魅夜正坐在椅子上，这里医护师的装修还算正常，标准的药箱，电脑，病床和一些设备。
一副医生模样的家伙坐在电脑前，白皮肤红眼睛，有着和魅夜有些像的味道，应该也是吸血鬼。
“014号星际特警，逮捕管安利特。”
“001号星际特警，医护师叶皖。”
这也是个白发吸血鬼，只不过是短发，长得不高，给人一种很沉稳的感觉。
“魅夜，如果你再给我添加非必要的工作量，我会要求涨工资的。”
魅夜没说话，只是笑笑。
吸血鬼并不是什么群居动物，他们只关心自己家族成员，对于同类并不会有什么感情。虽然两位都是吸血鬼，关系也并不是那么融洽。
“现在出去，一个小时后再回来。”叶皖有些生气地将我们赶了出去，看那样子有些暴躁。
“他最近被女朋友甩了，别介意。”魅夜向我说到，我这才明白为什么他一副看热闹的样子，原来是在看笑话，“把图纸给我看看。”
我将两张打印的献祭图纸给他，上面有一些专业术语，我看不懂。
魅夜只是看了几眼，然后递给我其中一张。
“这个，这是尸鬼们惯用的一种咒语，况且只对那些内心相信这些东西存在的人起作用，像你这样不信教的家伙是没用的。可以理解为一种大规模杀伤武器，并且可以指定攻击人选，在一些科技不发达的星球很常见。”
“啊……谢谢了。”
我这下更能肯定库索参与暴动的事实了，难怪那些不法分子都躲起来，似乎是在等库索启动献祭，完成仪式，等到政府余党都被解决后他们再出现带领人民重新建立政府。
毕竟尸鬼很难死透，这也是为什么ah-2001总是有源源不断的统治者。
“那小狼崽想好怎么报答我了吗？”魅夜摸了摸我的头，轻轻捋顺我有些过长的头发，摩擦着我的脖颈，他这种有些类似于揩油的行为让我全身起鸡皮疙瘩。
“没有。要我请你吃饭吗？”
“我可不缺那几个饭钱。”
是啊，我和魅夜都是第一批星际搭档，由于经验丰富，每次任务的价值都很高，工资自然不低。
“一个小时…来我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