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十四、三十三、三十二……”
……
“十、九、八。”
女孩停住脚步,同时停止默数。
眼前,7区9号桌,同向软皮棕色沙发t上坐着她要见的人。
挺拔,板直,一丝不茍,连后脑勺的形状都完美的如同教科书。
她驻足,吸气,攥紧手心,同时回想了下季夏转达自己的接头暗号,便不再犹豫,豁出去地大步上前——
“天王盖地虎对吧?”
“我是……小鸡炖蘑菇!”
故人
她拖开沙发, 坐下。
四目相对。
这是温也第一次在真实世界里,看到他分明立体的、没有滤镜,没有口罩的一张脸。
英俊, 白皙,眉眼如墨而线条凌厉。的确是短视频里的人,也的确是她在奶茶店门口偶然撞到的人。一样矜冷的眼睛, 一样挺直的鼻梁,一样削薄的嘴唇,就连穿衣风格都是一样的!
无非是棱角模糊了点, 脸被遮住了点, 可能除了自己,不会有任何人发觉得了这其中的天差万别……
女孩渐渐呆怔, 浑身血液都在这刻冷却凝固。
手一松, 掌心握着的手机啪地掉到桌面上, 发出巨响。
她死死盯着对面人那张熟悉的、具象的, 并与记忆深处, 一个尘封许久的名字慢慢重合的脸。
竟然……是他么?
所以才会有挥之不去的熟悉感。
淡淡勾勒眼线的眼睛在镜框下一眨一眨,像有光跳跃。接着, 她僵硬地摘掉口罩, 攥进手心里, 随后闭眼深呼吸。
再睁开时, 淡粉唇角扯出了个礼貌生疏的笑,“天王盖地虎,我怎么看怎么觉得你像我一故人, 方便告知你叫什么吗?”
耳边柔和的钢琴旋律似乎是被两人间的低气压冻住了两秒, 随之而来的是男生发出的一个低沉短促的音节,那是个生动而轻蔑的笑。
“靳司澍。”
他一字一顿地回答。
靳司澍, 靳司澍啊……
温也终于死心。
太多一闪而过的旧时画面冲破光年掩埋的黑匣子,将海马体挤成一只经年卡顿的老式录像机。
待播太多,设备太堵,装存记忆的录像带就这般断断续续,零零碎碎,如上世纪的黑白电影在虚空的幻境里滚动播放——
“喂,新搬来的小豆包,你长得真好看……做我小弟吧,以后跟着我混,保证没人欺负你!”
“……不用。”
“不用也不行!告我你叫啥?”
“靳司澍。”
“哪个shu?参天大树么?”
“三点水的澍。及时雨。”
“哦哦,靳思雨啊!”
……
“呼叫靳小弟!你家电视能看吧?我家的被我爸捣鼓坏了……我放学后能去你家看嘛?”
“……看什么?”
“火影忍者啊!鸣人和佐助要在终末之谷决战了,你不知道?”
“不知道,你来吧。”
“你喜欢小樱还是雏田?”
“都不喜欢。为什么要喜欢?”
……
“呦,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好学生,大周末的打了两个下篮球了还不累啊?”
“恩。”
“恩什么恩!承认吧……是不是平时装作不学习让别人放松警惕,然后晚上挑灯偷偷学?”
“没有。”
“那你凭什么比我多五分!”
“大概我没在卷面上流口水,多了五分卷面分吧。”
……
“哈哈哈小菜鸡!这次终于让我赢了吧,年级第十哎,你怎么考的?是不是光顾着和你们班张明蕊谈恋爱了?看我告不告诉阿姨,让她……”
“你明天走么?”
“对……不不是你抱我干什么!”
“等你回来,我有话跟你说。”
“你、你有什么话现在说呗。”
“算了,等你回来吧。”
……
“妈!莫阿姨家好像被抢劫了……她家客厅里什么东西都没了?!”
“瞎说什么呢!”
“真的呀!不信你跟我……”
“不用去看。忘跟你说了,你去你外婆家没两星期,你莫姨和司澍就搬走了!乖乖,来了好几辆大卡车,好大的阵势噢!”
……
回忆戛然而止。
应该是几年了呢?六年,快七年了,原来和他已经这么久没见了。
她深深吸气,迎面对上男生长开许多、凌厉许多、更加冷痞的俊脸。
赫然笑了,眉眼弯弯如同皎月,若是谁此时迎面走过,必然会心弦一颤浑身发软。
因为她笑起来实在好看,尤其今天还化了很适合她的妆。靳司澍第一眼就发现了。
不知道自己该作出什么反应,是欣慰她对于和自己见面十分上心,还是郁闷她对一个“素未平生”的男色如此上心……但无论哪一种主动权都不在自己这里。
就像她发出的这个笑,清纯可人惹人怜,大概只有时时关注她情绪的自己,才能发觉女孩笑容下隐隐压抑的咬牙切齿。
“你……长高了。”
说完抓起手机、口罩就跑。
靳司澍算是早有防备。
可女孩真没出息地这样做了后,他还是眉骨一跳,迅速起身将她拉住,都不用费任何力气的——褪去稚气婴儿肥的温也,除了脸上还有点软肉,其余已然轻盈得就剩把骨头了。
这是成年后两人第二次挨得这么近。
奶茶店那回,他还是个陌生人,温也馋他那双眼睛,盯着他,理直气壮地像个登徒浪子。
可此时此刻,他是靳司澍,是他先动手抓逃犯般攥住了自己的手腕。
阔别了许久的温度。心怦怦间她觉得自己无处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