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可怕的是山上冲下来的巨石和粗大树根，正东倒西歪地斜插在残垣废墟里，随着村民们救援的脚步声摇摇欲坠，随时可能对掩埋于下的人造成二次伤害。
此时，周围寨子里能劳作的本地人都来了。平均年龄三四十，约莫几十号人。
最先到的一批已经救了一些受伤较轻的人出来。哀鸿遍野里，他们坐的坐，站的站，多数还在一刻不停的挖……先天瘦小的身躯被大雨浇得狼狈不堪，体力损耗得厉害。
其实温也头两天就发现了，勐莱乡留乡务农的青年劳动力不多，反而是老人和留守儿童多。尤其前两天返城高峰期，该走的都走了。
谁也没想到这举国欢庆的正月新春里，会突发如此恶劣的地质灾害。
然而想不了更多，他们立刻扛着简陋的工具加入救援队伍。
靳司澍拉住巧嬷嬷，问勐莱乡的乡长是谁，他有事问。巧嬷嬷闻言环视一圈，寻到人后指给他看，随后喊，“放心去吧，我帮你照看着温温！”
勐莱乡的乡长是个年过半百的慈祥老人。瘦瘦的，矮矮的，皮肤黝黑。方脸上一双眼睛亮而深邃，是典型的云泽人长相。
见到来人，他先是一愣，随后双手合十，“是你们，远方来的贵客！能出现在这里真是太令人感动了。沙湾里嘛里，里嘛里嘛，勐神保佑你！”
男人低头颔首，态度同样谦卑恭敬，“都是应该做的。乡长，我想请问您，按往常的情况，县里的救援队大概多久能到勐莱乡？”
乡长长叹一口气，“勐莱乡已经十几年没发生这么大的泥石流了，我还真估不准，总得半小时左右吧？”
“不过最怕的是外头大路也被泥石流冲了，那救援队和救援物资可就难送进来了！”
靳司澍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看着眼前乱作一团的事故地，眼底担忧愈发浓稠，“我也怕这个。乡长，我有个建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您说您说！”
“救援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雨还在下，这段山体极有可能二次滑坡。所以我建议您先把伤者、老人小孩，以及阿朵寨未被泥石流波及到的住户集中起来，再安排他们去往安全的地方，互相照顾。”
“这样剩下的人可以安心救援，再次滑坡的时候也能充分自救。”
乡长闻言眼睛一亮，“好主意！瞧我这脑子，急起来什么都忘了！”
“大亮子，黑牙子，快过来！你们两个现在把受伤的、还有阿朵寨的老人小孩都送到金宝寨的缅春寺里去，再找几个姊姊嬷嬷去其他寨里征收物资。”
“顺便到村委会拿大喇叭多喊几遍，叫各家各户看好老人小孩，有条件的烧点热水热饭，雨停之前千万别出来乱跑！听到没有？快去快去！”
目送两个年轻人远去的身影，男人不t动声色地舒了口气。他朝乡长点了点头，转身跑向坍塌得最为严重的几间房屋，挥动锄头，尽量高效地清挖堆积的洪流。
而在此之前，温也于人群中也发现了同样赶来帮忙的池落漪。两人几日未见，再见不成想是这般情景。相顾无言，彼此搭档，默契十足地为救上来的老人小孩包扎伤口。
之后的两小时里，狂风暴雨中的人们没有一刻停止过挥动铁锨锄头。男人们手掌脚掌磨出了血泡。女人们跌跌撞撞，浑身上下摔出了无数淤青。
然而收效甚微。县地救援队应了乡长的猜想，在来的路上被隔壁乡镇的严重塌方堵在半山腰上。他们远程指挥命令勐莱乡开展自救工作，并实时汇报公路抢修进度，保证会尽快到达事故地展开抢险救灾。
只是原始工具的作用力有限，大家拼了命也只能救出浅度掩埋的村民。仍有一大半人不知所踪，无法定位，也听不到微乎其微的呼救声。
天越来越暗了。阿勐山此刻沉默如一头暗黑的巨兽，蕴含着一种随时会崩塌吞噬天地的压迫感。
没人敢深想会发生什么。
泥砂之下，被掩埋的老人小孩们是不是呼吸困难、严重缺氧，随时面临窒息的风险。而泥砂之上，二次滑坡是否会发生，是否更严重，又有谁的生命会深陷泥淖。
只能不停挖，不停喊，希望多救出一个是一个，悲剧少一分是一分。
雨稍小的时候，大亮子和黑牙子又一次拎了几壶开水和馍馍赶过来。招呼着大家到临时帐篷里休息片刻，轮流吃点喝点补充体力。
温也把馍递给池落漪一块，回头见远处的男生没有过来的意思，眉头紧蹙，要了杯水飞快朝他跑去。
到了跟前一句废话没有，她把水递到那人唇边。
“喝点。从开始到现在你一刻没停过，铁打的身体也扛不住。你要有点什么事，我找谁哭去。”
他怔愣了一瞬，回神后把水接过来，同时握住她的手，手心继而一僵。
“怎么这么冷？乖，你不能再淋雨了，会生病的。”
女孩平静地摇了摇头，眼睛湿润到极点，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我没事。倒是你……”她手不禁抚上他瘦削的面庞，“脸颊好冰，嘴唇也发白了。累坏了吧？”
他一样否认，“没事。”
“嗯。那你快喝。”
靳司澍轻轻地扬了扬唇，仰头一饮而尽。随后在她额角印上一吻，小声说，“乖，回校后，我们公开好不好？”
温也不明白他怎么突然问这个，有点懵地看着他，问，“为什么？”
他语气沉沉，“你看天灾人祸无常，人活在这世上的每一秒都尤为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