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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看书 > 其他 > 念光阴 > 第10章 陈老太-拆迁

“一鸣,一鸣,醒醒,有人找你。”

同事推了推趴在工位上打盹的右一鸣。他迷迷糊糊的醒来,摸索着带上眼镜。

右一鸣:“什么事啊,谁找我。”

“一个姓陈的老太太,还有她女儿。”

右一鸣听到后,点了点头,揉了揉两眼之间的穴位。最近的工作太多,他又总是那么拼命,他的女朋友佳蕊为此说了他很多次。

“陈老太,是浦尾区的陈老太?她人在哪里?”右一鸣对同事问道。

“在楼下门口坐着,喊她进来她也不进来。”

右一鸣:“行我这就去,谢谢啊。”

说完,右一鸣赶紧带着工牌冲下楼去。总台人很多,楼层也多。电梯总是很慢,因为他选择徒步下五层楼。

右一鸣走出电视台正厅大门,门外是个小广场,有喷泉和一些造景雕像。现在是五月,宁江的天气在下午时分还是有些热的。而陈老太就坐在大门西边几米远。

老太手里握着一瓶电视台内部印花的水,应该是同事给她的。她的女儿静静就靠在她肩膀上。

右一鸣快步上前,赶紧招呼陈老太。

陈老太见到是右一鸣来了,赶紧站起身,静静也跟着一下子窜起来,虽然怯生生的缩在陈老太后面,但是表情看得出她很开心。

陈老太:“一鸣啊,右记者……右记者。”

陈老太有些激动她伸出双手,除了褶皱和老茧外,这双老手上还有些星罗棋布的疮斑,这些都是这个老太太这坎坷一生的年轮。

而右一鸣没有犹豫,接过陈老太的手。

“陈阿姨,你怎么来了?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是不会用那个手机吗?”

一听到这儿,陈老太脸上瞬间泛起愁容。

“手机……手机……手机没了,被领导没收了……”

右一鸣:“哪个领导?收你手机干嘛?”

右一鸣知道,陈老太把那些趾高气昂或者锦衣玉食的都叫做领导。

之前因为雇佣老人不签劳动合同,克扣老人工资的事件右一鸣结识了陈老太。最后,右一鸣成功把这一事件推上了电视台的专题栏目,引发宁江甚至全国的广泛讨论。事情也在上层介入下得以圆满解决。同时,右一鸣独闯黑心单位,假扮智力障碍人士卧底取材取证的事迹也得到了社会各界的高度认可。

在那次事件结束后,右一鸣深知,在这宏伟的宁江市,也有现代化文明与素质覆盖不到的角落,以防万一他送了陈老太一个老人机。给老人留条路子。

“又是哪来的领导?”右一鸣看似在问陈老太,实则已经嗅到了一些让他气愤的味道。

陈老太早年丧夫,中年丧子,只有一个智力障碍的大女儿,也就是静静,母女俩互相扶持。两人平时就一起做一些简单的苦力。扫大街,绿化队,回收纸壳塑料,只要有点微薄的收入,母女俩都愿意去做。

简短的交流后,右一鸣回办公室收拾好背包,就跟着陈老太母女俩前往浦尾。

三人乘坐地铁,去浦尾的班车没有太多人,一路上陈老太把事情的原委跟右一鸣全盘道来。

“有天,有两个领导来我家。跟我说我家那块要盖大商场,要我把地卖给他们,他们给我钱,还给我一套房子。他们看着人怪好的,我就答应了,在几张纸上签了字。他们还带我去办了银行卡,用我闺女身份证办的,说将来钱就打里头。但是前两天,静静生病了,我身上也没多少钱,我就找环卫所的王大姐帮我去取钱,但是她跟我说卡里只有一万块。我当时用了,但我记得领导跟我说是补给我十五万,我后头赶紧就去找领导。结果......领导不认账,说就给我五万,剩下四万以后给我。然后我又问房子,他们说房子没盖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盖好。后头王大姐他们又跟我说,房子盖不好了,有个同事她男人原来就在那工程队,说工程队拿不到钱都走了,这房子就烂掉了。我想着就把钱退给人家不卖了。但是人家领导说不行,说我签了合同了,下个月就要拆我家房子了。我实在不知道咋办了。就来找你了。”

右一鸣作为记者,也算是见多识广,这种事在以前他没经历过,但也没少听同行说过。

右一鸣看着眼前的老太太和她呆呆的女儿,握紧了拳头。

“欺人太甚。”右一鸣狠狠地在心里默念。

到达陈老太家后,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硕大的拆字。来的路上有些区域已经推得只剩残垣断壁了。

这一片是实打实的老城区。近年来,年轻的一批人去江南或者外市务工的居多,留下的主要是老一批的人和一些小孩子。拆迁再发展是迟早的事儿。只是没想到在宁江这座全国排的上小一线的城市,还会有欺占老幼病残土地的事儿。

右一鸣首先要确认的是,只有陈老太母女遇到这种情况,还是周围居民都有同样的处境。

在陈老太家坐了一会,确认了一些情况后,右一鸣安抚了母女俩着急的心情,便出门打探情况。

一下午后,右一鸣在这片区走东家问西家。询问他们拆迁的情况。

大多数人家遇到的跟陈老太之前的一样,一笔安置款和一套安置房,甚至签的合同都差不多。但是不同的是大多数人都收到了完整的拆迁款,只是安置房还没着落。只是钱到了没那么慌,想着观望观望再说。可也不乏少数,也遇到了拆迁款不知所踪的情况。

“看来,对方是知道陈老太家的情况。想捡个软柿子捏。”

日落后,右一鸣打算今晚就近住下来,明天再问问,不行去陈老太说的领导们在的地方打听一下。

一个简单的快捷酒店里,右一鸣在笔记本电脑上整理着今天的工作。除了文字还有一部分录音和照片。作为一个记者,对于信息的搜集他总是但求全面避免遗漏。

看了眼电脑的时间,已经八点了。右一鸣关上了电脑,掏出手机。果然,一个多小时了,下班的女友佳蕊给他发了很多消息。

佳蕊知道右一鸣的工作内容和性格,她从来不打扰右一鸣工作,不是急事的话她总会简单说一下自己的情况,分享下遇到的事,然后补上一句:“忙完了打给我哦,大忙人。”

右一鸣靠在椅子上,拨通了佳蕊的视频通话。

“想不想看花海盛开,想不想看燕子归来。”佳蕊的手机铃声是两个人都很喜欢的一个乐队的歌。右一鸣的是这个乐队的另一首。这个乐队的成员做了一些违法乱纪的事,两人知道时候又气又委屈,虽然还保留着几首喜欢的歌,但对外坚决抵制那个人的行为,再有才也不能违背道德底线。两个人总是那么理智且具有正义感,这也是两人在一起的原因。

电话拨通后,右一鸣温柔的跟电话那头打招呼:“喂,佳佳,在干嘛呢。”

佳蕊:“老公好,老公辛苦啦。我躺着刷剧呢。”

两人其实已经订婚了,佳蕊从订婚那天就开始喊右一鸣老公。但是钢铁直男右一鸣,竟然不好意思喊老婆,还一直喊着“佳佳”。

右一鸣:“行,晚上吃的啥。”

佳蕊:“就在公司楼下吃的快餐啊,都消息里跟你说了,你都不仔细看!臭男人!有那么忙吗!”

右一鸣笑了笑:“对不起对不起,确实有点忙。嘿嘿,佳佳别生气。”

佳蕊:“行吧,看在你是努力赚钱娶我的份上,原谅你。你怎么跑浦尾去了?”

右一鸣虽然小有名气,但他的薪资并没有很高,为了跟佳蕊的婚礼,两人也是都在努力攒钱。

右一鸣叹了口气,开始跟佳蕊诉说今天的见闻:“我没想到,这个年代了,在宁江还能有这种事......”

两个人聊了一个多小时,佳蕊也为陈老太母女俩的遭遇感到气愤。但是忽然之间,佳蕊想起了之前右一鸣卧底黑窑取证的事儿。

她想起那次一个月没见自己的男友,再见时本就不壮的右一鸣整个人瘦的像个干柴。脸颊都下陷了不少,浑身也是伤痕累累。她记得自己当时抱着病床上的右一鸣哭了很久,不管右一鸣怎么哄怎么保证都不带停的。

“老公,你这次,不会又遇到什么危险的事吧?”

右一鸣拍了拍胸脯:“怕啥,这里可是宁江,不会有那么多危险的。”

但是,隔着屏幕,右一鸣也感受到对面佳蕊的眼色中,多了很多担心,还有一丝悲伤。他也想起那天哭的差点背过气去的佳蕊。

右一鸣不再嬉笑,用很认真的语气,对佳蕊说:“放心,佳佳,我一定把安全放第一位。”

佳蕊气呼呼的说:“你最好是。”

但右一鸣知道对方不是真的生气:“谁家河豚又开始充气了?”

“你才河豚!你说谁河豚。”

两人心照不宣,打趣也好,严肃也好。她们心里都的惦记着对方。

而此时,酒店外面,还有人惦记着右一鸣。

两个一身黑色穿搭的三四十岁的男人就坐在酒店对面的大排档。吃着饭,喝着酒,时不时还看向酒店的方向。

这俩人不知下午什么时候开始就跟在右一鸣附近。如果是平时右一鸣或许能发现,但是这边明显这两人更熟悉,而且他一门心思在找线索上,算是疏忽了。

“大哥,是他,这小子还是个名人。是个记者嘞。”左边的黑衣男子边吃着东西边用手机搜着右一鸣的名字:“咱们怎么办,要不要......”

左边的男子用下巴向酒店方向指了指。

对面的另一个男子说:“涛哥让我们盯着就行,别太大动静,他明天跟老板会处理。这人跟着老太婆回了家后就四处打听,好在被我碰着。但是现在全国都管得严,别整出别的幺蛾子。”

左边的男子:“行,我听大哥的。”说完继续边划拉着手机,边吃东西。

右边的男子没怎么动筷子,而是点了根烟,深深吐了一口后说道:“妈的,非趟这趟浑水干嘛。”

从早上八点开始,右一鸣就继续了他的探访工作。

情况对右一鸣来说,不是很乐观。搜集来的情报大体说明了两个问题。一是安置房因为资金链断裂,基本上停摆了。二是除了陈老太以外,还有好几户也遇到了同样的问题,只是情况严重程度不同,有的还蒙在鼓里,有的知道了也跟陈老太一样哭诉无门,但是有一点相同的,受害人都是那种常年孤寡的老人。

时代进步,如同蝴蝶破茧。从一开始的丑陋低微,到最后展翅高飞。人们总是流连于那斑斓的蝶翼,却忽视了落在地上,等待腐烂的茧。那也曾是一只蝴蝶重要的一部分。

或许在浦尾之外,在宁江之外,还有很多地方也是这样。留下了一群跟不上时代车轮的老人。残酷的说,他们于很多其他人来说,已经没有什么价值了。哪怕当下社会的中坚力量是他们培养出来的,哪怕他们也曾用汗水浇筑过道路、高楼、桥梁。

在某些偏僻的角落,就是会有一些人,还想着从这些人身上榨取最后一点甜头。虽然上头已经发觉了这类问题,也采取了很多手段。但是尧舜之治永远只是遥远的通话,即使是宏伟的太阳,也有照不到的角落。

发掘并曝光这些角落,就是记者的使命。只要还有人在努力,一切就还在变好。

哪怕,这些努力的人自己,遭遇苦难。

右一鸣走在残垣断壁之间,思考着这些事情。不远处就是陈老太的家。

“一鸣啊!右记者!你快来。”陈老太满脸笑意的从门里走出来,老太太很淳朴,一鸣知道她是真的高兴,应该是遇到什么好事了。

陈老太高兴的抓住右一鸣的手,把他往家里拽:“右记者,我刚想让静静去找你,我做了好多菜来,感谢你来。”

右一鸣有些疑惑:“感谢我?怎么了?”

陈老太拽着右一鸣的手,边走边说:“今儿上午领导派人来了,领导说我的钱是一次一次给的,之前没轮到我,现在轮到我了,一下子给了我五万,剩下的后面也会给我来。我赶紧找王大姐帮我看了,真就五万都在我卡里了。一定是你帮我解决问题了,右记者,我请你吃饭,你快来吃饭。”

陈老太把右一鸣按在餐桌边。说是餐桌,其实是工地角铁和废弃的聚合木板组装起来的,但是上面改了一块很有年代感但是很干净的花桌布。

右一鸣看着一桌菜,有鱼有肉,这明显是陈老太能拿出来的最高接待水准了。没一会陈老太还从不远处的灶台装了一盆菠菜鸡蛋汤。

右一鸣打量着这间估计比自己爹妈岁数还大的房子。心里却在想着别的事。

“动作真快啊。这群人。”右一鸣暗自想着。

忽然间,右一鸣发现远处的柜子上,自己送给陈老太的手机正在充电。

右一鸣起身走去摸索了一下。陈老太看到了,在围裙上揩了揩手。

“哎呀,右记者,你看,领导还把手机还我了。”陈老太看向右一鸣的脸,他的表情好像有些严肃,陈老太也收起了笑容问道:“怎么了吗右记者。”

右一鸣听闻,放下手机,挤出笑容回应陈老太:“啊,没事,挺好的,要回来就好。谢谢姨请我吃饭。”

陈老太赶紧说:“哎呦,右记者,是我谢谢你。一来就帮我解决了问题。这两天辛苦你了。”

右一鸣礼貌地笑着,但他心里知道,自己还什么都没做。

吃完饭后,静静去收拾碗筷,右一鸣跟陈老太沟通了一些琐事,没再提拆迁的事儿,因为他知道,目前来说对陈老太已经是很好的结局,对方应该也不会刁难她们母女。但是这并不完全是对方的妥协,而是威胁。

“他们想息事宁人,让我罢手。”右一鸣心如明镜。

因为除了陈老太,这两天的走访里他已经知道了不少类似的情况。自己再想从陈老太这里打开调查的端口只会让这母女俩陷入更多麻烦。但他不会妥协,这件事,没完。

在教给陈老太如何自己去查询卡里余额后,右一鸣便启程离开浦尾。陈老太和女儿静静在地铁站对面挥手送别他。

在电扶梯上的右一鸣也转过身来跟她们招手,但他的目光,在远处的角落里,搜寻到了两个可疑的身影。

尽管离着小几十米,又隔着人群,但是两边的视线对上的一瞬间,双方心里就都有了分寸。

年长一些的黑衣男子说了句:“走吧。”年纪稍微轻一点,也就是昨晚刷着手机吃着饭的那个,就屁颠屁颠跟上去。

“右大记者,你可得知好歹啊。”年长的男子不屑的低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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