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这大半夜的，很热闹啊！”
宋方州从车上下来，立即便有警卫执伞上前。他微微而笑，摘了黑皮手套抛给身后的警卫，随即取出烟盒，朝陈雪堂递一支香烟过去，后者却是没接。
“真傲慢。”宋方州哼笑一声，自顾点起烟来，吸一口才半眯着眼往周身看，用那只夹着香烟的手指了一指，“这什么情况？”
陈雪堂负手而立，面无神情地盯着他，语声分明毫无起伏，却自有一种坚定，“司令部接到密报，招商局“南嘉”轮将由汉口运送大批烟土于今夜到沪，故前来探查。”
“接到密报……这倒巧，我也接到一封密报。”
“什么密报？”t
“啧，这就属于机密了，咱们俩交情再深，你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问我啊。”宋方州扬眉拍拍陈雪堂的肩膀，眼中噙一丝玩笑意味。
见那人毫不动容，他后退两步，又吸了一口烟，就那么将几乎整支的烟扔入了水潭当中。
烟雾散去，他面上的玩味也散去，徒留寒锐机锋，“况且，倘若在下不曾记错，自打上海成立了淞沪戒严警务部，上头便有明文下达，规定军方不得插手上海市内的治安与拘管，一切都交由我宋某人的警务部负责。”
话音落地，谁的笑容都已敛去。
此刻，陈雪堂与宋方州相隔不过两步，目光相交，雨声淅沥，好似无数的金铁声划过虚空。
剑拔弩张之际，陈雪堂却是笑了一笑，淡淡道，“是么？我给忘了。”
这轻描淡写的一句令宋方州语塞，未及开口，那人便已扬起手来，示意徐孟冬上车检查货物——
“且慢！”宋方州霍然开口，一把拦住陈雪堂的手臂，对视间万籁俱寂。
末了，到底是宋方州率先松下力道，缓缓地退后两步，沉下一口气道，“各让一步如何？你告诉我，是何人将这密报通传给你，此人现在何处，我便也告诉你，我得到的密报是何内容。”
未经沉吟，陈雪堂立即点了头，“通传我密报的人是蒋万仪小姐。”
顿了一顿，他再度开口，眼中却添了一种复杂的笑意，“至于她现在何处，宋警官，你的未婚妻在何处，却怎么问到我这里来了？”
极轻微的褶皱自宋方州眉间掠过——
看他这个反应，便明显是知道聂昭的行踪了。
看来，她脱身以后，果真是第一时间来找了陈雪堂……
录音带既已交给了他，今夜走货的消息也早已通传过来，她为何还要来找他……
宋方州闭了闭眼，转而笑起来，尽管掌心噙满了汗，面上风度却分毫未减，“陈总长说得极是，那么，下面就该轮到宋某说说这密报的内容了。”
沉寂一刻，那人重新昂首，目光往周身一扫，沉肃语声尽显威重，“警务部接到线人密报，称上海军务总长陈雪堂与日本石川商社暗中勾结，利用租界进行走私，将于今日凌晨运输大批烟土入沪！”
陈雪堂哂笑，“什么线人？”
“蒋万仪。”宋方州略一扬眉，唇间吐出干脆的二字，转而笑若春风，“全上海滩都知道，我宋方州的未婚妻蒋万仪没少与你陈雪堂私会，事到如今也不妨讲明……对不住啊陈总长，小弟略施拙计，没想到，万仪竟当真从你处打探到了今日走货一事，故此……宋某特来查实。”
宋方州一字一顿地讲完最后一句，话音落地，其身后的警卫已齐齐端起了机枪在手——
陈雪堂眸光一聚，近前两步逼视着宋方州，眼中透出深切的寒，“宋方州，你想同我动武？”
宋方州对他的言辞置若罔闻，只回身喝令道，“武装运烟，国法何在？警务部全体警员听令，给我抄了这辆车！”
“是！”警务部警员齐齐应声，转瞬间枪声如雨，却根本没人去动车上的货物，显然只为拖住陈雪堂的脚步！
陈雪堂麾下军士迅速应战，很快便被对方拖入了焦灼当中。而上白石真彻则趁机迈上汽车，就那么在夜雨与枪弹的遮掩下，带着整车的货物扬长而去……
当夜，聂昭径直赶往上海新闻社，以人证的身份向主编实名举发了发生在大达码头的一切——
本月二十一日七时许，“南嘉”轮由汉口到沪，停靠于南码头。十一时即有小火轮载男子十余，驶近登轮，把守船口，搬运鸦片若干至车中，欲图运往租界。本人蒋万仪亲见一切，速报上海军务总长陈雪堂，陈当即前往，却遇警务部宋方州率众拦截，不准查巡货物……
聂昭亲眼看着那新闻起草，报纸印发，这才放下心来，连夜买了一张前往南京的车票，打算到南京找聂征夷说明一切。
岂知，火车刚刚驶到苏州便收到了新闻社临时印发的号外报道，那内容竟一整个颠倒了过来！与日本人大行走私之利的人变成了陈雪堂，宋方州倒成了接到密报前去查处的一方！
更加令她意想不到的是，如此紧要关头，宋方州竟还抽得出时间亲自追往苏州……
拥挤的车厢中，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宋方州穿警服的模样。一身蓝黑色银章的警服，他未戴警帽，乌黑发线衬出一张英锐的脸，长靴飒踏之间尽显警务者的森严。
目光交汇的一刻，除了她的呼吸声，与他冰冷的眼神，她已感受不到任何旁的存在了。宋方州停下了脚步，毫无波澜的声音依旧，眼神里却带出淬毒一般的煞，一字一字道出她的名字——
“聂昭。”
有时尽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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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站外，早有几部汽车等候。入暮时，载着聂昭的那一部驶入了沪南地界，一路疾驰，直抵津田良二设在龙华的私人寓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