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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看书 > 都市 > 有时尽 > 第73章

宋方州徐徐说着,抬手为她倒上一杯冰镇的铁观音,举止神情就同往日那样随性,继续道,“其实我始终有些疑问的。我听说,你在威斯理安学院的成绩始终名列前茅,已经考取了硕士资格,却怎么偏要跑回来,做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警员呢?”

“你不是已经道出原因了么?”

“嗯?”

“回,跑回来。”聂昭扬眉强调了一个“回”字,随即放远了目光,长长舒出一口气来。

望着她玲珑眉目,柔和笑容,他已明白她未讲完的话。

他不也是一样么?

在哥伦比亚读完了经济学硕士以后,身边人纷纷劝他继续读博。总归宋家已经没落,唯一的长姐也出阁落定,再加上从前办报纸时将权贵得罪了个七七八八,即便回国也难回广州了。

故土既非故园,何不如就留在美国发展,自有一番坦荡前路。

然而,他却还是毅然决然地回到了这个大洋东岸的国家——

即使那国,是四分五裂的国;

那家,是人去楼空的家。

恍惚了半晌,宋方州及时收回心神,望一眼戏台,转开了话锋,“那扮的是谁?吕奉先么?”

聂昭点点头,喝一口茶水道,“嗯,这一段叫《吕布试马》,接下来八成就是《斩丁原》。”

“你这个气质,整日喊打喊杀谁也不服,你别说,我看你挺像吕奉先。”

“那我看你像曹子桓。”t

“这话是怎么说的?不是单纯为了押韵吧?”

“曹子桓为了权势连亲弟弟也杀,不是很像某些人手刃同胞的模样么?”

聂昭唇角带笑,眸色却如霜。

宋方州迎着她的目光笑了一笑,好像并未被戳到痛处,只如往日调笑般回应她,“怎么,你的周公瑾便从不做恶么?”

“史书上没写,我便当没做过。”

“若是史书外做过呢?”

“那我也容他。”聂昭眼底无波,见伙计端了菜品过来,便缄口,直到伙计离开才幽幽地看向宋方州,一字一顿地道,“我自小,便钟爱周公瑾这般儒将。”

宋方州执着碟子的动作一顿,任凭羊肉下锅溅起的沸水撩上手指,就仿佛没有知觉似的,沉默将目光锁在聂昭身上——

他当然记得这句话曾在何时说起过。

蒋凤鸣的寿宴上,他与她一同坐在戏楼二层的雅间内,听着天井下咿咿哑哑的《赤壁之战》,见到一身长衫的陈雪堂飘然入内。

她问他:

陈雪堂不是上海军务总长么?看模样却不像。

他抬手一指戏台,慵然答道:

你不是喜欢周公瑾么?陈雪堂便是这般儒将。

见他眼下这副失神模样,聂昭似乎颇为得意,不待开口,他却已换了神情,哼笑一声道,“少拿陈雪堂气我,你不觉得你很幼稚吗?”

聂昭目光一僵,终是耐不住了,霍然起身拦了他执杯的手,“如今全上海都在传我与陈雪堂有私情,宋方州,你真不在乎么?”

“为何要在乎?任他们说去便是,积销毁骨之事我宋某人见识得多了,此事算得什么?”

“此事与旁的事怎能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宋方州反问,笑容愈深,眼里浮现淡淡的轻蔑,望得聂昭心里一寒——

她始终以为,对他来讲,她应是个特殊的存在;

而如今的这一刻,她甚至连讲出这一句的勇气也没有了……

未及缓过心神,宋方州已抬手拉了她坐回原位。

他微微往前倾了倾身子,指间依旧紧扣在她的手腕上,沉肃神情仿佛一匹猎人的豹,迫使她迎向他的眼神,“聂昭我告诉你,成败面前,全世界都他妈一个样,谁也不特殊。成事者生杀予夺,败阵者身败名裂,真真假假也就是这么一回事而已!待到这场官司打完,上海滩的风向便会转到我宋方州这边来,你与陈雪堂的事,自然也就变作另一番说辞了。”

聂昭心里没来由地一慌,惊愕盯了他,已然脱口,“什,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宋方州重新展了笑容,任凭壁灯光晕将他轮廓勾勒得愈发鲜明,微挑的眼尾带出一种摄人心魄的阴与寒,“你是如此伶俐的女子,难道到现在还不明白,我要你出庭讲些什么吗?”

这波澜不惊的话语,竟如同一根浸毒的针,传入耳中,直刺心底。

聂昭缄默一刻,竭力维持住镇定的神色,冷冷一笑道,“你要我讲的是,你宋某人忠肝义胆,上演了一出范蠡献西施的戏码。是你有意将我派到陈雪堂身边,为的就是获取他与日本人走私的情报。也正因为我的情报,你才可率领警务部连夜赶去拦截那批货,你要的不仅仅是脱罪,你更要彻底铲除陈雪堂这个异己,对不对?”

“聪明。”

“无耻。”

“你今日才晓得我无耻么?”

话音未落,聂昭手腕一翻,整杯冰凉凉的茶汤已尽数泼到了宋方州脸上。后者眼也未眨,就那么如同石雕般凝视着她,见她使力将那空杯砸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一瞬间碎片飞溅,心绪未及停歇,台上已走马换盏,倒并非是聂昭所猜测的《斩丁原》——

浩然正气冲霄汉,

惊醒了星斗闪闪寒,

骇浪奔涛增婉转,

风叱云咤也缠绵……

难说清天缘凑巧,竟正是一出《赤壁之战》。

刀兵铿锵的回旋里,二人俱都凝滞了神情,就那么不约而同地沉默下去,仿佛一同回到了那个春风拂来、花树摇曳的日子里。

老将军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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