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特地选了一个西萍县武警集体参加省级对抗赛的日子,拖慢他们的脚步,给黄翠翠与郭振正面交锋留了充足时间,一切安排妥当,曹闯保证自己能全身而退。
他一遍遍说服自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进一步副局,日后自然前途无量。
他伪装骆驼弹道,偷袭郭振不成,立刻换了个位置,调转枪口,层迭破旧的台阶挡住了他的视线,他只能看到一个女人站在那里,曹闯毫不犹豫地举枪射击。
他没有看见应该出现的血花,而是听到徒弟李响那利落的飞扑和急促的呼叫:“趴下!”
曹闯的大脑空白一瞬,下一秒,心脏似是被一只肮脏的巨手狠命攥紧。
黄翠翠身后是一扇建了一半的大窗口,低矮的墙体尚不及人小腿高,李响扑过去保护证人的一瞬间,也将黄翠翠顺势推抵过去,用力过猛的惯性令他一时间没能住脚,整个身体越过残垣,竟沉沉地向楼外沉坠下去!
*
“欸?欸欸欸!”
李响的皮衣在她掌心一划而过,他那个飞越烂尾楼的姿势实在太过清奇,她重伤未愈的左手抓空,右手只碰到他的胳膊。
好在人类进化至今,长个手就是为了抓东西的。
李响精壮的小臂从她手中滑脱,最后俩人的手掌成功勾在了一起。
“啊——”她的惨叫声响彻云霄,“李响!你抠我肉了!”
怎么回事啊李警官?你看着二楼就想往下掉是吗?坠楼行为刻进你DNA里了是吗?!
救命之恩当场报还,以后她黄翠翠和李响就是共轭救命恩人关系。
她半个身子扒着墙面,以免自己也被拽下去。这已经是她能力的极限了,重力从不跟人开玩笑,体重差距摆在这,拉不上来就是拉不上来。
“有人吗?过来帮个忙啊!”她瞧着慢慢滑下去的李响,气愤道,“你在干什么?你松什么手?给我抓紧!这个时候别搞什么英雄无畏勇敢牺牲,这个姿势摔不死你,只能让你下半身瘫痪,以后跟徐雷一起玩双人轮椅漂移!”
“黄翠翠!你闭嘴!”李响咬牙切齿,鲜红的血液从他的指缝间流下,划过分明的手骨,与手背青筋相互交缠,最后隐没在袖口中,暗暗流淌。
一个浑厚的声音忽然出现在她的身侧:“李响,把手递给我!”
她完全没料到曹闯会来,于是捞人的主力转移到皮衣曹队身上,安欣气喘吁吁地赶来,胸口剧烈起伏,扶着战友的肩,问道:“响,怎么样,没事吧?”
“没事,你那边呢?”
安欣指了指走廊尽头被五花大绑破口大骂的骆驼:“按住了,郭振也铐了。”
骆驼被拎走前还不松口:“黄翠翠!叛徒,你他妈个臭biao——唔——!”
一个女特警听不得这种话,抬手脱他的袜子塞他嘴里。
“呃,黄翠翠,”又一个人叫她的名字,“刚才多谢你。”
她无力地挥挥左手,没说话。
“你伤得严重吗?”李响内疚地挤出歉意微笑,试探问道,“我,我能看一下吗?”
她护着自己的右臂,呵呵道:“你这算是,罪犯回访案发现场吗?”
他咧开的唇角放下来,板着脸,和安欣双双抽出手铐:“看来是不严重。”
“嗯,”安欣赞同,“铐了吧。”
黄翠翠:……
*
取了骆驼和郭振的口供,师徒三人马不停蹄带人赶回京海,随李响一同回来的,还有他在抓捕现场偷捡的一颗子弹。
李响清楚,他当时扑的,是骆驼的子弹;他也清楚,自己挂在楼外时,视角向上,他看到师父是从楼上跑下来的,那颗从上斜打下来的子弹,绝对不属于骆驼。
后续的现场弹道分析由京海为主,西萍为辅,如果这颗子弹混在其他样本中,那么大概率会合规合法,符合正常抓捕程序。
“李响?”安欣一路上总觉得他魂不守舍,“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回头再说。”李响给了他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指指前面的师父,“先去拿黄翠翠的笔录。”
黄翠翠被提前送回京海治疗,获得了加倍银手铐的锁一赠一特惠,她左右手一边一个铐,牢牢锁在病床扶手上。
好。
曹闯带着俩徒弟进来了,她的双眼锁定曹队不放松,他亦一样。
我知道你是谁,你也知道我知道你是谁,我也知道你知道我知道你是谁。
但我们谁也不说。
最后还是她先开口:“我想见见两位局长,感谢领导们这段日子照顾我女儿。”
第 11 章
在火车站干摩的载客的骑手日日奔波,脸上常带着疲惫的麻木,偶尔流露出的热情笑容也是为了抢客而假做的情绪,因此,当高启兰看到这个女骑时,完全没意识到她也是个拉活的。
这个女骑年轻,情绪饱满热烈,修身的黑色牛仔裤包裹有力的双腿,一双新式皮靴擦得亮堂堂,反射出火车站周边商铺旅店霓虹斑斓的光彩。黑色挡风面罩遮住半边脸,只剩两片红艳艳的饱满唇瓣露在外面,旁边的同行面带鄙夷地看着她,似乎猜测她用不正当的肮脏手段做竞争。
这位漂亮的女骑手路过不怀好意的一群男性乘客,径直在高启兰面前剎车,不着调地吹一声口哨:“去旧厂街吧?正好我也要回家了,顺路挣个油费,一口价五块钱,走不走?”
高启兰坐在她身后,本能向后靠,避免身体接触,京海的夜晚凉风习习,将女骑手颈间的香气吹向她的脸,一股清淡的薄荷香若有若无笼在她的鼻尖,无形中放松她紧绷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