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才喊什么呢?挡路的都要干死,我今天就挡你的路了!”她一臂撑地,另一手抓着他的腕子,抬身前进一寸,“你今天戳不死我,你就是没种。”
给他凶器,他是真戳人。
她才不闭眼等死,高启盛抬手要刺的剎那,她立刻冲抱他的腰腹,打散他的重心将其掀翻在地,上下异位,明月高悬,终于照在他血沉满面的脸庞上。
鲜血铺在他的下巴和侧脸上,她刚才打的有些狠。
她在鲜血淋漓中生抢硬夺来那把锈迹斑斑的利器,双掌紧握,肌肉凝紧,两臂蓄力,瞄准他有力跳动着的纤白颈侧,用力捅了下去。
剪尖触地崩断,震得她双手生疼。
她还能听见两个心脏的跳动,偏头看了一眼手旁的高启盛,这厮望着结满蛛网的屋顶,双眼透光,笑得诡异。
时光静了许久,仿若亘古中难惊半丝波澜,终于,她听见一个极其微小的清脆爆裂声。
是他的唇舌间打起一个血泡,连着一阵轻轻的怪笑,道:“在白金瀚打的赌,差一点就是你赢了。”
“你死我手里,不算数。”
第 64 章
无风不起浪在此刻是一种自然现象。
贺小燕目露惊悚地看着远处闪烁的警灯,咬牙压下去心头的颤栗。
她不得已,豁上性命还要面不改色地佯作柔顺,哄骗着何庆伟带她一起逃离,而不是一棍子敲掉活埋了事。
贺小燕全然不信何庆伟有什么重情义的怜惜之心,跑路之际还带着个女人,不过是为了流亡路上添加一块儿筹码,以便吃一路。
筹码也好,只要还能叫得上价,就能卖出活路。
“哥,起浪了,咱们……”
船艇摇晃,被水浪推了一个趔趄,何庆伟用骂声回复,咬牙切齿,也不知是骂贺小燕,还是骂拦路的鬼天气。
灯塔伫立在北方,沿着海天相接的轨迹纳了一层微弱的缝线。走这条路偷渡出海,如果外头没人接,那便只能在半途中转,齐兴祖那帮走私贩子看在钱的份上舍他一条船,只要上岛……
何庆伟听见一声碰撞的怪声,夹在波涛与海风之间,分外突兀。他直起腰,推着瑟瑟发抖的贺小燕挡在身前,往甲板上探。
他足够警惕,鬼魅般细长的影子在舱外闪了一下,何庆伟便立刻缩头后退。
“你……”浪涛举起船艇,何庆伟浑身汗毛直立,咽了咽口水,“你是谁?”
“人是你杀的。”对方戴着鸭舌帽,看不清面孔,双目藏在阴影下。他逼着何庆伟的脚步,走入船舱,“你想害我坐牢。”
“……陈金默?你别过来!”何庆伟灵光一闪,立刻抓紧贺小燕,做出挟持的姿态,仿佛有了黄翠翠这层关系,陈金默会有所收敛。
老默跟贺小燕不熟,也懒得管她:“跟我走。你就地正法,我立功请赏的时候到了。”
这个话听起来不像是陈金默这个胎教肄业的文化水平能说出来的。何庆伟破口大骂,凭什么我正法,你立功?!你们夫妻心眼儿忒黑了!
束手就擒?笑话!做梦!老子舍家撇业,眼看着临门一脚就能黑去海外逍遥,凭什么回去自首?
“老子不就是走私贩毒了吗?!伸手捞钱的领导多了,要不是上面伸手,老子用得着走这条路?!我……”警笛声碎在滚滚浪涛之中,随风逼近。海警刚因程程的案子吃了挂落,此刻行动起来尤其迅速,绕在何庆伟耳边催命。
落在警察手里的下场他心知肚明,讯问尚未开始,他已经被预想中的折磨逼疯了。
陈金默觉得他话好多,以前那帮人都不怎么说话的,说了他也记不住,无非是“知道我是谁吗?”“你敢打我!你给我等着!”“好汉饶命!”“默哥我错了!”和“我死了也不会放过你的!”一套连招。
与那些无意义的嚎叫音节相比,何庆伟的话有些深奥了,他听不懂。
何庆伟被老默从船头逼到了船尾,既不愿自首,也不肯赴死。他看了一眼浓黑的水面,脏腑紧缩着,猛地将贺小燕往陈金默的方向推扔过去。
黄翠翠不就是跳海逃出生天的吗?我怎么就不能?!
设想中的轻盈脱身并未实现,本应该被抛弃的女人竟然反手拖住了他的衣角,筹码反咬住庄家的后腿,只要能撑两秒,也足够陈金默出手。
贺小燕低估了一个穷途末路者对生存的渴望,手上的钝力只停了微秒,整个人便被一个强硬的拖抱裹挟,船尾护栏刮割在肋骨上,在她感受到疼痛之前,鼻腔已然冲入一股火辣辣的海水。
老默嫌李青碍事,将他留在岸边。
李青静静地坐在岸边,瞪着一双眼睛,朝海风深处看去,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安欣也看不明白。
“曹斌绑在后备箱里,昏迷了——师父!”陆寒随口报告,转头又招呼着警队同事将人抬出来,送医抢救。
安欣观望了一眼精神状态尚且稳定的李青,放轻声音,慢慢走过去。
“陈金默——”他用名字试探了一下,“你们是不是一起来的?”
李青仔细听着风声,双手垂在身侧,顾不得凌乱的头发,忽然迎着扑来的大浪,狂奔而去。
“李青!”
他置若罔闻,附身低头,朝着浪根扎了一猛子,硬是避开怒涛的痛击,向水深处而去。
良久,海警逐渐合围,李青从水中爬出来,拖回一个女人,自己却已然没了登回码头的力气。
无线电中粗粝的嗓音在海面上盘旋不散,李青耳鸣未消,只能断断续续听见几句话:“人质已经获救……请求支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