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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间,母亲说过的一句话突然跳进脑海:“要走别人不敢走的路,就要忍受常人所不能忍的孤寂。”
【孤寂】是什么意思呢?她那时候不太懂,现在似乎品出来一丝苦涩的味道。
陈书婷就是这时候上门的。
她看起来可真不像自称的那样,是黄瑶的亲戚。
无论是黄瑶的亲生父母,还是前几日新换的秃头大爷监护人,都自带朴素底色,而不是像对面这位,外搭风衣,挂着墨镜,如果有人突然闯进来杀人放火,那么幕后黑手一定是她。
“孩子家里出了点事,希望您能理解。”陈书婷对班主任告假,语气不容置疑,“我带孩子出去转转,明天早上准时送孩子上学。”
班主任不敢把学生交给非监护人,她拿出手机点开通讯录:“您稍等,我打个电话确认一下。”
班主任瞄了一眼这位漂亮贵气的女士。
介娘们儿看着可不像好人呢。
不像好人的陈书婷开口了:“拨通了吗?手机给我。”
京海大嫂非常尊师重道,不管刚才在建工看着高启强干了什么逆天之举,她都不会把火气撒在无关人等身上。
“安局长,马上就是安书记啦!”陈书婷沉哑的嗓子突然扬起来,又慢慢坠下去,“怎么?安局就只认我是高启强的妻子?翠翠还认我是瑶瑶的婷姨呢。”
陈书婷心情不太好,路过的狗都听得出来。黄瑶坐在她身边,悄悄观察她的神色。
“瑶瑶,”陈书婷将她揽在怀里,轿车匀速向前,微风轻轻拂过,“你愿意和婷姨走吗?我们去香港读书,好不好?”
黄瑶摇头:“婷姨,我想妈妈了。”
她伏在陈书婷的怀里,她的身体暖而香,在歇下防备的状态下柔软温和,和她的母亲一样。
细碎的啜泣声从头顶倾泻,黄瑶用手抹去那张精致面孔上的泪水。
“婷姨,你怎么了?”
“没事,没事。”陈书婷勉强笑着,“婷姨就是……也想妈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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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书婷不记得母亲,也无法幻想被母亲抱在怀里叫【宝贝】的时刻。那种不曾体会过的家庭温情仿佛成了一种此生不可解脱的执念,在她有了属于自己的孩子之后,渴求安定温馨的家庭关系。
高启强难道不是她的同路人吗?
如果黄翠翠活生生站在陈书婷面前,她一定会肆无忌惮地笑嘻嘻:“我把陈泰用来杀程程的黑手交给高启强,就是为了挑拨你们夫妻关系的。这人给你,你肯定要私下解决;给警察,陈泰的地位稳如泰山的前提下,他不会供出背后主使。时间紧任务重,给高启强才能发挥他最大的价值。老话说得好,宁拆十桩婚,不毁一座庙。怎么样?我这招是不是很成功?”
大获成功,高启强果真以此为杀手锏,以股份为强基石,突然袭击,废黜建工集团董事长陈泰。
高家企图以精神问题为借口,替高启盛减轻罪责,这样就能很好解释案发时他一会儿要阻止黄翠翠,一会儿要杀她而后快的分裂行径。
自己的弟弟献出去,就可以专心解决莽村的问题了。
如果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案件做背景,即便陈泰遭受股份打击,也能重整旗鼓反将一军,但眼下不行了,高启强已经舍出去一个弟弟,正在上头中,不在乎彻底掀翻陈泰的天平。
建工一旦倒塌,这千来号人吃什么?不要忘了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程程,她正在海外阴恻恻地盯着,准备随时过来落井下石。
陈书婷一边经营沙场,一边盯着建工,可是这艘京海巨轮仍然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摇摇欲坠,走向失控。
她应该承认,失控的是她对高启强的信任与掌握。
至少在这个阶段,夫妻同床异梦,他们不是同路人。
陈书婷只能隔着窄窄的一方玻璃看着黄翠翠,她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浑身插满管子,只有监护仪上的数字还在努力证明她的大脑活动。
“早说了高启强水很深你把握不住。”陈书婷好像出现了幻听,“丈夫、父亲、大哥,和涉黑头目,他尤其擅长后者。”
黄翠翠并没有爬出来对她进行精神攻击,她仍然虚弱地躺在那,只要动一动某个按钮,就能切断她的生命。
“陈总。”助理赶过来,低声道,“都准备好了,您现在走吗?”
陈书婷转身,鞋跟踩在走廊上,随着监护仪的鸣叫,发出一声声脆响。
“我让你查一查这里的医疗费,欠了多少?有数了吗?”
“没欠费,有账户一直在为黄小姐支付医疗费。”
她皱了皱眉头,有些惊讶:“什么账户?从哪里汇的款?”
“这个要查的话,需要费一些时间……”
“先不要查了。”
助理应声,将新手机和电话卡递给她,另一手抓起雨伞。
谋定而后动,陈书婷需要跳出京海,静观其变,再行处理建工集团。
“高总要是再问……”
“就说我带晓晨去香港玩了,其他的不用说。”
外面大雨滂沱,水滴砸在地上,飞溅起一簇簇水花,一把红伞绽放在夜里,早已守候的司机拉开车门,陈书婷驻足回望,市医院隐在黑色的雨幕之中,它阴沉沉的,仿佛把所有的生命都吞噬掉了。
*
高墙内的生活很煎熬,但陈金默习惯了,故意伤害折了个立功表现,判上十二年,这都磨磨唧唧蹲一半了,也没功夫谈什么后不后悔的。
今天是大年初一,会见室的桌椅多摆了几套,闺女肯定会来,年年见,年年变样,陈金默都没反应过来,当年梳着两条辫子的小姑娘,突然就长成大学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