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濯安搜索代表作《小城烙印》看了起来,地点很熟悉,是奶奶现在养老的地方。
其实他并不清楚,爷爷跟奶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在他很小的时候两人就分开了,奶奶当时丢下的一句话是:“安安,不要变得像你爷爷一样。”
每年节假日他都会抽出一天时间去看望奶奶,但印象最深的是奶奶总望着庭前那棵枇杷树。
傅濯安觉得这部电影对于未成年确实很无聊,比起电影更像一部纪录片,通过主角来记录这个小城在当今社会残留的一丝过往印记。
电影大结局拍摄的是主人公的背影,他站在小城门口迟迟没有进去,手里拿着一张泛黄的老照片,照片上的他站在照相馆前,手里拿着风筝,身旁是乡村的所有居民们。
一张逐渐被人遗忘的大合照。
照片与他独自一人站在面目全非的门口形成鲜明对比,四周行人匆匆,独留他一人守着一份渐渐被遗忘的记忆。
傅濯安又看了一眼刘楼的名片,将它放进了口袋。
明天也该去看望奶奶了。
*
奶奶一直住在郊区,开车大概需要三个小时才能到达。
傅濯安抵达时已经到了中午,四四方方的小院子出现在眼前,屋外种着一颗枇杷树,四周还有一些花盆,春日时便会冒芽。
奶奶正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听见汽车声也没起身。
傅濯安站在奶奶旁边弯下腰笑道:“奶奶,元旦快乐。”
奶奶抬起头看着傅濯安:“元旦快乐,安安。”
哪怕傅濯安已经22岁,奶奶也没改过这个称呼,她起了身向屋内走去,边走边说:“还没吃饭吧,中午准备了点饺子。”
傅濯安跟在身后应道:“按照奶奶平常的喜好就好。”
奶奶下了饺子,是白菜肉馅。
傅濯安吃完后洗了碗,跟往年一样陪奶奶坐在院子里,看着那棵枇杷树。
上学时回到奶奶这里总是会想起《项脊轩志》,课本上的内容被具体化。
屋内有一处小书房,墙上挂着一副毛笔字,在他有记忆起就一直挂在墙上,上面写着的正是那句:“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
他每每望见就会在心里补充:“今已亭亭如盖矣。”
奶奶不愿说,爷爷也不愿提那些事。
这些年都是由他告诉爷爷最近奶奶的状况。
“安安,你毕业后打算去干点什么?”奶奶看着枇杷树,眼睛没有落到实处。
“我有一所公司,目前来看还很小,我打算先打理好公司。”傅濯安答道。
奶奶叹了口气。
傅濯安跟往常一样提出关心:“奶奶,最近怎么样?”
“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奶奶说,“又到了他的询问环节?”
傅濯安否定道:“不是,不止是爷爷想知道,家里人都很关心你。”
奶奶笑了笑:“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个老糊涂?这么多年了还在怄气。”
傅濯安平静道:“不会,有些事的影响是难以消除的。”
“这棵枇杷树是我母亲种的,她死得很早。”奶奶突然说起这棵树的来历。
傅濯安并没打断,他知道人需要发泄,而他的奶奶这么多年一直是一个人,哪都不去。
奶奶喜静,只愿意接待他与父亲,将其他人都拒绝门外,但父亲很忙,所以现在只有他会每年按时来看望。
其实他也能隐隐猜到一些,毕竟听过奶奶的父亲跟知名书法师学过书法,而奶奶的父母很恩爱。
“她走得太早了。”奶奶喃喃道,“现在她还是那般温柔模样,而我已经起了皱纹。”
风起,吹拂未生出新绿的枝,也抚过散落的发丝。
“那时的我还未理解诀别的含义。”
“哪怕到了现在,我也无法像你的爷爷一样,我太感性了。”
傅濯安垂着眼没说话,因为他并不是这种性格,也从未经历过这种生离死别,只能作为一名不合格的倾听者。
奶奶沉默了几秒,浑浊的眼珠又望向傅濯安,“你看起来也变得跟他一样了。”
“不是,爷爷是爷爷,我是我。”傅濯安说,“奶奶,不一样的。”
奶奶迟钝了一会儿:“我还是不习惯你们生意人。”
傅濯安没吭声。
“十几年前有一个导演来我们这边拍摄电影。”奶奶突然转了话题。
傅濯安想起那张名片顺应道:“是叫刘楼,拍摄的是《小城烙印》对吗?”
“嗯,你看过?”
“昨天遇见了,就看了这部电影。”
“我挺喜欢这部电影的。”奶奶叹了口气,“真可怜。”
那三个字像是在感叹在这片新城里只有主角记得那份记忆,四周的人都已换了面貌,又像是在嘲讽自己迟迟不愿面对事实。
奶奶又道:“我希望你能快乐。”
傅濯安愣了愣。
“你的母亲应该也是这么想的,你的父亲也这么希望,只是他们藏在了心里。”奶奶说,“我的儿子没被折腾成那副模样,可我的孙子变成了这样。”
“算了,我累了,回去吧安安。”
“好,奶奶好好休息。”傅濯安起身道了别。
“你缺了一块,需要补上。”
傅濯安看着奶奶进了屋,想着奶奶最后的那句话轻呼一口气,他自然知道自己的问题,可从未想过去解决。
回到家,傅濯安就看着爷爷坐在沙发上,他明白与往年一样,走到一旁坐下。
“回来了,她……最近怎么样?”傅运桎问。
傅濯安:“跟以前没什么区别,奶奶看起来过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