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来凑热闹盯肖厌的学生走了一批。留了一批。
评头论足不在少数。善恶都有，好坏掺杂。
“肖厌，从十五到第五，我的神。”
“看起来也跑不动了。”
“第一拿不了第一咯，不知道这么傲会不会有挫败感。”
“都没过终点线呢话说这么死。”
“这不摆得明明白白，我们廖神都快超你们一圈，不针对谁，在座的都辣鸡。”
说话的是高二七班的，所谓的廖神是他们班体育生，后半句叫人听了不爽。
孙墨向来嘴放得开，像是玩笑，但又很冲：“几个妈啊，这么说话。”
对方脾气也挺大：“自己看，我讲事实，就这还能反超我跟你姓。不就是个留级的，他们高三睬都不睬一下，你们这么宝贝。”
边上一高三十班的语气不善，掺和一句：“狗叫完了没。”
孙墨跟那人对视一眼，有点脸熟，是先前篮球场上十号。之前不对付的两人意外在这会儿统一了战线。
七班同学被左右夹击，决定识相点先把嘴闭上。
他道：“完了。”
肖厌已经跑第五圈。
前面还有四人。
看得出来大家都有些体力不支，即便领头那个一样气喘吁吁。
姜晚橘站在跑道边，可能位置不显眼，又都是统一校服，肖厌先前没有留意，这会儿清浅一扫，抓到了熟悉身影。
他缓步往前，两人距离拉近。
肖厌脸色算不上好，腿沉如灌铅，额头热汗打湿黑发。他的视线刚停不过半秒，姜晚橘忽而转身从人群里退了出去。
其他或生或熟的脸虚晃而过，他墨色的眼缓缓转回。眸底生出几分乏味。
终点线遥不可及，参赛者满身疲惫。
先前炫耀女朋友那个男生已经落下一圈，但脸上还是开开心心的，娇小的女同学时不时陪跑一段，和他说笑，扇风递水。
这个年纪谈爱情为时过早，但十来岁的情愫最是纯粹。
肖厌绕过他们，卡在这场比赛的第五位，第四的速度掉下来，跟他互换了名次。
他听见周围有人在为他喝彩，给他加油。
众人欢喜，但他只觉得耳朵吵，头很疼。
肖厌当下的追赶像是机械运行程序，观众想看那就表演，于自身没有太大意义。
突然嘈杂里传来“刺啦”一声电流的鸣响。
广播里熟悉女声响彻操场。
是些俗不可耐的加油字词句，雄鹰，骏马，诸如此类的类比。最后跟了一句新鲜词：“姓肖的，到终点了记得打钱。”
肖厌沉沉呼吸里泄出声低笑。
好一个强买强卖。
他脚下步伐节奏平稳，和第二第三的距离越缩越短，但跑步带来的身体负担也在加重。
还剩最后一圈半时，肖厌已经到了第三。
之前七班那人被孙墨和“十号球衣”挤在中央，安静如鸡。
姜晚橘上台礼貌性借话筒，当场现编念完那段正准备走，跑道上忽而一阵惊呼骚动。
她居高临下，操场尽收眼底，回头一望，人群凑堆处，肖厌不知怎么半跪跌在地上。
姜晚橘眉间紧锁，半蹲手掌一撑直接从高台跃下。穿过人群，径直冲向事发地。
耳边的骂声把刚刚起因经过都清清楚楚摆了出来：
“六班玩不起是不是，看自己被超就玩阴的。”
“明明是意外好吧，他离得近被绊能怨谁。”
第一第二还在继续，肖厌节奏被打乱，身后男生正奋起上赶。
他撑膝起声，因为突兀停下，连呼吸都不畅。
手脚没大碍，但状态调整吃力。
肖厌正在原地思考摆不摆这个烂，突然一只手握住了他腕骨。
运动场上音乐不止不休，十几岁满身轻狂，是风做的，云合的，血肉里赤诚，不讲规矩，炙热滚烫。
姜晚橘高马尾黑发随风动，拉住肖厌就往前。
“跑啊肖厌！”
少女在前，他靠后，画面拉长成一个青春里不容替代的慢镜头。
手上那股牵着他的力道微不足道又大过了天。
肖厌从被拽到回神不过三两秒。
姜晚橘就好似一剂催化，肖厌在最后一圈不负所望，反超到第二，几乎跟第一齐头并进过终点线。
内环靠里，她陪了最后一程。
肖厌喉口干涩，跑完撑着膝盖缓不过来。
所有人都是半死不活的脸，身旁男生跟戴小花发卡的女同学还在黏糊，女生扶着男生生怕他倒，不像来比赛，像来谈恋爱。
姜晚橘到他身边，“肖狗还好吗。”
肖厌扫眼那对小情侣，黑发遮目，不知真假，但声音是哑的：“不太好。扶我一下。”
姜晚橘想都没想就伸手：“很不舒服？”
肖厌脸色不好，卖起惨来可谓一流，他低声：“嗯。”
都说淋雨的狗叫人心软，姜晚橘觉得这话真一点没错。
她扶着肖厌，没说嘲讽话，问：“要不去医务室。”
他有模有样哑咳一声：“好。”
姜晚橘刚要陪他离开，无意瞥见搀扶着的小情侣，对方也在看他们。相似的亲密动作叫另外那对起了莫名其妙的胜负心。
女生很是体贴地拿纸巾开始给男生擦汗，男生配合，恩爱得不行，像是做给他俩看。
姜晚橘沉默两秒，翻出包纸巾：
“来，别人有的你也有。”
肖厌：“我没有。”
姜晚橘抽出一张，手上打开，几分生疏往他额头。
“睁眼说瞎话，这么大张看不见？”
肖厌的视线盯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