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晋哲单手撑在窗沿,瞥了眼车外后视镜,思索片刻,说:“你有没有想过,你父亲和你大哥,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柯云烁闻声,抓着方向盘的手指紧了紧。
“你爸为什么让你盯着祁宋,盯着他什么?”
“你有想过没,云烁。”
祁宋早上吃了退烧药后,睡了一觉。起来时天已经黑压压一片,烧退了以后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他经过书房时,脚步不受控制地停驻在门前。
祁宋将手放在门把手上,动作顿住了。
他想起柯云烁曾经警告过他的话。
要不算了。
可当他想把手收回时,又觉得过不了心里那关。
只是看看他还缺些什么而已,祁宋这样给自己找理由时,手已经按下了门把,推门而入。
习惯性地亮起灯光,整间书房虽说宽敞,但比不上主卧,采光也不如。房间很干净,只有敞开的行李箱和被随意扔在书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和平板。柯云烁不在的时候,祁宋也会好好打扫整理这个房间,甚至买了不少柯云烁身材尺寸的衣服,春夏秋冬都有几套,安安静静地晾在衣帽间里。这个房间是柯云烁唯一留下痕迹的地方,他盼望对方能回来住,现在盼着盼着,他就真的回来了。
不管理由是什么,只要能见到他,就都还有机会。
如此想着,祁宋眼前又再次浮现出早上柯云烁抚摸他侧颈的模样。像很多年前那样,祁宋也曾经因为失足掉落柯家主宅的游泳池里,最后也不慎感冒发烧。
他那时候躺在柯云烁的卧室里,那个十几岁的青少年就像个小绅士,坐在他床边,抚摸着他的侧颈和额头:“哥哥还很难受吗?”
“好好休息。”
“我把保姆们都赶走了。”
“我来照顾哥哥。”
……
柯云烁回到海边别墅的时候接近凌晨,推开门的那一刻,他瞧见客厅里只亮了两道暖黄的夜灯。
他刚换下拖鞋,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了祁宋的声音,语调中皆是试探性的小心翼翼,但又藏着几分柔绪:“……你回来了。”
柯云烁神情不耐,轻拧眉宇没有回应对方。他专门挑这么晚的时间回来就是不想见到祁宋。
柯云烁在俱乐部和周家的少爷喝了几杯洋酒,这会儿口干舌燥得厉害,无视着祁宋走向冰箱。
祁宋见他嘴唇微微泛红,身上还有点儿酒味,问他:“这么晚才回来,你饿吗?”
“我弄了一些甜点。”
柯云烁没有理会他,只是打开冰箱,视线搜寻了一圈,才找到角落里堆放得整齐的几瓶未开的矿泉水。
他从中拿出一瓶,拧开盖就往嘴里灌。
祁宋见他似乎很难受,想必是应酬给折腾的。即便对方不理会自己,祁宋还是咬咬牙鼓起勇气再问道:“……我给你弄点柠檬水醒醒酒好不好。”
砰——
冰箱门被大力关上。
柯云烁停在原地,稍转脑袋,睥睨着他,脸上皆是不耐烦:“你说够了吗?”
祁宋被他这道厌恶的目光惊得倒抽一口冷气,识趣地闭紧了嘴。
“说够了就给我闭嘴。”
柯云烁没好气地往祁宋丢下这句话后,便转身往楼上走去。
厨厅只亮了两盏暖白灯光,祁宋伫立在原地,五官几乎被隐匿在夜色里,他的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厨台边缘。
剩了半瓶的矿泉水也被孤零零地扔在了桌上。
柯云烁被那几杯高度数的洋酒折腾得够呛,坐在书桌上也无法再继续集中工作,索性将平板反扣在桌面上。
往后仰了仰脖颈放松,这也恰好,书柜顶架着的几幅小画吸髓了他的目光。
柯云烁起身将画取下,放置在桌面上认真欣赏着。
边框被更换过,和客厅里那几幅画框是同样风格。他从小就受画家母亲的影响,对这类手工艺品非常欣赏,这幢别墅里的大多数画都是他和母亲去参加拍卖会拍卖回来的,只是镶嵌的画框并不符合他的审美,在那儿之后,他找过好几家手工木雕店都做不出符合他品味的框架,后来找到了些做得差强人意的手工匠人,也就这么框了几幅。
没想到半年后再回来这里,大多数画都被祁宋换了框,都是就着他喜好来的,甚至要比之前的好。
沉思到此,好似有什么忽然堵住了他脑中接下来的思绪,杂乱无章。
他不懂。
他不明白。
祁宋在为他做什么。
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就这么疑惑着,被酒劲折磨得睡着了过去。
祁宋收拾好厨台的东西后,不舍地将甜点扔到了垃圾桶里。
当他准备回主卧睡觉时,却瞧见书房的门没被关紧。
祁宋小心翼翼地踏步走到书房门前,轻声唤道:“……云烁?”
没有回应。
也许是好奇心作祟,祁宋手心抵在门上,轻轻推开。
书桌上只亮了盏台灯,柯云烁正趴在书桌上熟睡。
祁宋蹑手蹑脚地走到他跟前,视线落在他手里拿着的小画。祁宋目光一炙,他悄然取过一张毯子,轻轻地盖在了柯云烁身上。
祁宋蹲下身躯,抬眼看着对方熟睡的容颜,却在目光落在他眼角时,呼吸一窒。
眼里逐渐浮出愧欠与难过。
祁宋伸出手,颤抖着指尖,轻轻地抹去柯云烁眼角的泪。
你梦到什么了吗?为什么会哭。
祁宋记忆中忽然浮现出柯云烁跪在他面前求他的模样,那时的他,第一次见到那么难过的柯云烁。
祁宋收回给他抹去眼泪的手,置在身下轻轻握紧了拳,压抑着浮动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