嗣灵跳到桌上,伸长了脑袋去看。
大多是些琐碎的日常,还有要他照顾好院中的花草,以及要按时吃饭睡觉诸如此类的嘱咐。
还有末尾处加粗加红的重点。
——要好好活下去,这个世界还有许许多多的人在爱你。
“你不难过吗?”
“我不难过啊。”
姚念芸装作无事般将信纸折成一只纸鹤,回到书房内,拿起那本还未画完的剑谱,粘在上面。
这剑谱只画了一半,依照温无越的性格,他肯定还会继续捡起另一半继续画下去,这样便能看到她的信了。
“可你的表情告诉吾,你很难受。”
嗣灵望着那只纸鹤,有些疑惑地摇了几下尾巴。
于它而言,其实本不该由念芸去当这个容器,温无越才是最好的选择。
血脉特殊,体魄强劲,足以容纳这个世界的恶念。
巫蛇始祖的传承者是最好的容器,毕竟巫蛇一族世世代代的任务就是吸纳,利用体内特殊的血去净化恶念,这便是三千天道给予传承者的使命。
它抬起前爪扒拉了一下脑袋,有些感叹。
凡人的情感还是过于复杂了些。
勉强撑在桌沿才没有摔倒,姚念芸紧咬下唇,竭力控制着眸中湿意。
离别谁都不想,但这却是除却他身死道消之外,最好的一个结果了。
让她去忍受万年孤寂也好,在黑暗中独自一人也罢,无论如何,她都要护住温无越。
一如先前说过的话,她确实是为他而来的。
好半响,姚念芸才慢慢恢复平静,擦干眼眶中的湿意后,她走到琉璃镜前,拍了拍脸蛋,力图让镜中人的状态看起来正常些。
院中此刻也适时传来那道清润的嗓音。
温无越从外头走入房内,唇角牵起弯弯弧度,“师妹,出去用饭吧。”
“嗯嗯!那我先去洗个手。”
“好。”
目送她走远的身影,温无越转身,看向依旧端坐在妆台上假装无事,提溜着眼珠这瞧瞧那看看的嗣灵。
“我知道你是天道的使者,告诉我,念芸想做什么?”
同她在一起这般久,他自然清楚她的身体状况。
从前的姚念芸活蹦乱跳,精神奕奕,却在清欢节后,无甚精神,时不时发呆走神,灵力与生气在慢慢消退。
虽然有多加掩饰,但他能感受得到,她的身体已然是强弩之末,即便多加温补,也都是徒劳无功。
他体内的恶念越来越少,而念芸的身体状况却变得愈发差劲,这其中不可能没有关联。
温无越垂下眼睫,定定看着嗣灵。
他不是傻子。
***
金乌缓缓沉入地平线,天与地的界限逐渐削薄,融为一体。
似是有所感应般,姚念芸从睡梦中醒来,只身走到院中。
土地在溶解,天幕在崩塌。
滴答滴答的细微水滴声落下,垂在身后的乌发无风自动,她向前迈了一步。
以落足的地方为中心,灰暗如潮水般蔓延至远方。
眼前画面如老旧的墙漆般剥落,姚念芸安然立于其中,环顾四周。
微风拂过波光粼粼的海面,一轮巨大的柔柔满月悬于天幕当中,无边无际的海域映照着那轮皓月。
水与月相接,共同构成一幅水月相映同辉的画卷。
姚念芸轻轻笑了一声。
原来此处便是终末地。
看起来还挺漂亮的。
带着咸腥味的海水温柔地拂过她的脚背,泛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轻风调皮地卷起她额上的碎发。
海水如光线般从地上汇入银月当中,白毫同墨羽落于肩头,随即又随着海风消失在天边。
正欲抬脚往深处走之时,身后却是传来熟悉的声音。
“念芸。”
姚念芸猛地回首,似是不可置信般睁大了双眸。
师兄怎么会在此处??
她明明没有泄露过一丝一毫的消息。
“师妹怎么招呼都不打,就一个人来这里了呢。”
温无越安静地瞧着她,缓缓从远处信步而来。
“师兄,你怎么会在……”
姚念芸蹙着秀丽的眉,心中大为震惊。
“你说这里吗?”
温无越在她面前站定,轻柔地牵起那只柔夷,“师妹漏东西了,我给你送过来。”
凑近了才发现,他修长食指处还绕着一根红线。
细长的丝线依旧崭新如初,被保养得极好,连一丝毛絮球都没有。
手指捻起红线的一头,将其绕在那条银链上,末端甚至还有盈余,被他打了个同心结。
“很好看,红色很衬你。”
姚念芸记得那根红线,是在越地时,她给他的。
一头牵着她,一头系着他。
“说好了,就算死,我们也要死在一起。”
理好红线与银链之间的结后,温无越垂下眼帘,眸中带着一如往常的温柔笑意,“忘记自己说过的话了?”
她没有忘,只不过那时说的这句话,是为了安抚他失控的恶念,当不得真。
姚念芸眉头微皱,总觉得他此刻提起这句话,很是怪异,“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知道啊。”
温无越勾了勾她的尾指,漆瞳中映照着月辉,显得格外柔和清润,“这是我上次妖化失了神智,你救我一命的地方。”
听着他前一句话时,姚念芸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但听到后面的话时,又安下心来。
看来温无越并不知晓这里是终末地,只当是冥界与人界的生死交汇之处,不过这终末地确实长得也挺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