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蕊瞧见自家小姐略微红肿的眼睛,小心道:“小姐……”
姜姒坐起身,迎上红蕊担忧的目光,抬手碰了碰眼角,转过头才发现不知何时湿了一片的软枕。
她放下手,半晌才抬起头朝着红蕊露出一个安抚的笑,“无事,吃早膳吧。”
红蕊心中叹气,嘴上却欢快地应声,伺候着自家小姐简单洗漱了一番后,便将其推着轮椅来到桌前,从食盒里端出一样样精致的早食,尽量用轻松的语气道:
“雪霞羹,糖蜜糕,茭白鲊,还有小姐最爱的莲子酥!”
“小姐,我冷眼瞧着大公子挺好的呀。而且既已拜过堂,小姐不若安心做少夫人便是,裴家可不敢赖账,那是要被人戳脊梁骨儿的!”
红蕊顿了顿,小心地打量着自家小姐的脸色,继续道:“三公子想必也是希望小姐能有人照顾的。”
姜姒望着一桌尚散发着热气的早食,目光有些飘远,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才轻声道:“先用膳吧。”
红蕊无奈地哎了一声。
用完早膳后,红蕊正拿着钗环比划着,琢磨着给自家小姐梳个什么样的发髻合适,门外便传来了丫鬟们的禀报。
“少夫人,大少爷在隔壁书房,说等您梳洗好了便一起去给老爷请安。”
红蕊闻言,转了转眼珠,琢磨片刻,从箱笼里找出一件朱红石榴缠枝纹样的裙子,又从首饰盒里翻出两件点翠衔珠的小钗在姜姒的头发上比划着。
姜姒见状无奈道:“不失了规矩即可,不用太花费心思。若不是裴伯父尚不愿公开三表哥的哀讯,我本连这过于艳丽的衣裳也不该穿的。”语t气微叹。
红蕊此时却不肯如姜姒的意,嘴里搪塞着,动作却很麻利,丝毫不见含糊,不一会儿的工夫便将姜姒从上到下收拾得漂漂亮亮的。
见时辰差不多了,姜姒便吩咐红蕊推着轮椅出门,却没料到一抬眼,裴珏已在几步之外的台阶下候着了。
也不知来了多久,挺拔肩头上的衣衫似是沾了晨间的露珠微微泛着潮湿。长身玉立,目光微垂不知在想些什么,听见动静朝她望来,眸中碎星流转。
“阿姒,晨安。”
再次听见这样亲密的称呼,姜姒一默,客气道:“大公子不必如此,现下没有外人。”
因姜姒喜静,清涘院内的丫鬟们都被红蕊打发去了外间,此时院内只余她们三人。
她的言下之意是,不必为了在下人们面前掩饰婚事的蹊跷而故作熟稔。
裴珏的目光在少女微红的眼角上停顿了片刻,眸中情绪翻滚,却转瞬间被掩盖下去,垂下眼帘,上前接过轮椅的扶手向院外推去,红蕊退到三步之外紧随其后。
晨间从竹间穿过来的微风尚有些凉,其中似有若无地夹杂着些许清冽的雪松气息。
轮椅压过的青石路上,落叶被带起微微打着转儿。
头顶上方突然传来裴珏的声音,“并非故作熟稔。”
听见意料之外的话语,姜姒一愣。
“我也是你的表哥,不必如此生分。”清隽的嗓音声线略低,好似带着几分不一样的意味。
姜姒闻言垂眸,放在膝上的手指不自在地蜷了蜷。
这点她自然知晓,只是自幼在裴府与她相熟之人就只有裴瑾,她也习惯了只唤裴瑾一人为表哥罢了。
面对相处不多的裴珏,且现下她们二人又是如此尴尬的关系,那声“表哥”,她实在是叫不出口,便只好唤作大公子。
正当姜姒不知作何应答时,耳畔却再次传来那道清隽的嗓音。
“若你不嫌,衍之愿护表妹一世。”青年的语气低缓,却又带着十分的认真。
一剎那,原本存在感颇低的似有若无的雪松气息忽而变得明显起来,清清凉凉,直教人心尖一颤。
姜姒愣神的空隙间,咕噜噜转动的轮椅停下了。
抬眼望去,是裴父所在的听松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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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蕊在听松堂的院外候了许久,才见着裴珏推着自家小姐出来了。
裴珏似是还有其他要事要忙,叮嘱她好生照料着便先行离去了。而自家小姐神色像是有些不自然,只是微微颔首。
红蕊纳罕,“刚才裴老爷说什么了吗?”
姜姒微微摇头。
还能说什么?
无非是想撮合她与裴珏,将裴姜两家的婚约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继续维持下去罢了。
她思忖着,一部分原因应该是不想凭空再生波澜,而还有一部分原因,大抵是看在已故父亲的面上想要照顾她一二吧。
只是裴珏竟也从头至尾不曾反驳。
耳边似是再次响起了裴珏临进听松堂前的那番话。
初次听见时,姜姒还怔愣了片刻,尚有些反应不过来,可待到后来细细琢磨一番,便忽而明了。
或许是不忍她双腿有疾,才有此一言吧。姜姒在心底默默思量着。
红蕊似是瞧出了自家小姐怀有心事,并不出声打扰。
因从下人口中得知裴老太太卧病在床,姜姒在离开听松堂后,特意去探望了一番。
老太太之前被裴陆氏和方嬷嬷联手蒙在鼓里,并不知晓其中内情,待方嬷嬷被裴父处置之后,方才了解始末。
见到姜姒之后,老太太拉着她的手,脸上又心疼又愧疚,想说些什么,可每每话头刚到喉边,就变成了一声叹气。
自己一直疼爱的孙子意外丧了命,自小看着长大的未来孙媳妇跟着废了腿不说,还差点儿被那个疯婆子给害了,这真是家门不幸啊!
姜姒也瞧出了老太太心情低落,安慰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