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来的雯儿却弯下腰,小心的揉着二毛被巴掌打的大腿,嘴中还不住问着:
“是这里疼吗?哥。”
妇人走上前来,一把捉住雯儿的手:“让这小王八蛋多疼会,丫头,走,帮我回去烧火。”
“娘,我”雯儿正要拒绝,可妇人却提着她便走:“走了丫头,不能耽误事儿。”
而男人这时也站起了身,跟着道:“赶紧做饭,我都饿了。”
雯儿就此沉默了下来,妇人牵着她的手沿着田埂往家的方向走去,男人这时却坐在了田埂上。
二毛一动也不敢动,仍是杵在地上。
男人拿起只剩下一点水的水壶,喝完后抹了抹嘴角,一言不发的看着一望无际的麦田。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片沉默中,男人伸手拍了拍田埂:
“坐过来,儿子。”
心中一片忐忑的二毛这才挪动脚步,垂着脑袋坐在了父亲旁边。
男人并没有扭过头,他仍是看着麦田,说:“说雯儿比你懂事,你不高兴。”
话音刚落,二毛连忙道:‘没有,爹,我那是乱说的,你别生气’
男人这时才转过脸,接着突然伸出手,二毛心中一跳,知道可能要挨父亲的打了,可出乎意料的是父亲伸过来的手只是轻轻的,放在了他的脑袋上。
“雯儿是懂事啊,这丫头以前唉。”男人叹了口气。
随着这道叹气声,二毛的脸顿时就垮了下来,心里的懊悔狂涌而出,他顿时就红了眼,靠在了父亲的怀中说:
“爹,我不是故意的”
男人摸着儿子的头,说:“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你是我儿子嘛,我儿子可能会说混账话,但绝对做不出混账事来。”
“不过这样的混账话,还是不能说呀,儿子。”
“它伤人。”
“嗯”二毛抽泣了起来,不断的呜咽着。
男人将二毛搂在怀里,手摸着他的脑袋,眼睛却看着麦田,像是在喃喃自语的说:
“这丫头命苦。”
“没到咱家的前两年我就见她在城里到处流浪了,又瘦又小,总是孤苦伶仃的一个人。”
“你爹我也不是个有能耐的人,自家的事管好就不错了,几次见了这丫头我也只能当没看见,哪敢管呢,这样的小乞儿还不少。”
“天可怜见,这两年风调雨顺,都说是难得的好光景,王爷起义,举反金大旗,换了新朝,这也是天大的好事,一桩桩好事都一股脑的赶着来了。”
说到此处的男人脸上露出笑意,低头看着二毛,摸着他的脑袋道道:
“你也办了件好事,你把这丫头给拐回了家,呵呵。”他轻笑了一声。
二毛却仍在抽泣,但抽泣声已经渐渐小了起来。
男人接着温声说道:“陛下贤明,政通人和,这一年国内天翻地覆,变化大得好像每天都在变,啥新鲜玩意儿也不离奇了。”
“而对咱们来说呢,吃的饱穿的暖,有个遮风挡雨的屋子,就是件美事,现在你还能上学堂,你说这是不是挺好?”
靠在父亲怀中的二毛擦着眼泪点了点头。
“听说一些学堂里现在也招女娃儿了?有没有这回事?”男人问道。
“昂。”已经擦去眼泪,但仍是泪眼婆娑的二毛抬起头看着父亲。
男人揉着二毛的脑袋说:“你说送雯儿去学堂行不行?”
二毛将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当然行了,爹,她比我聪明多了!”
男人哈哈大笑:“这可是你说的。”
二毛脸色微红,但还是说道:“你可别在她面前讲。”
“好,我不说。”
“那这个夏天过完,就送雯儿也去学堂,怎么样?”男人再度问道。
“好,爹。”二毛吸溜了下鼻子,点头答应一声,满是泪痕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男人却在这时拍了拍二毛脑袋,略带责备的说:“让你帮着收麦子,你却推三阻四的,今年要是收成不好,哪有闲钱送雯儿去学堂。”
一听这话,二毛连忙站起身:“爹,那赶紧干活吧,你叫我干啥我干啥!”
男人笑了起来:“你这臭小子一上午在这偷懒耍滑是不累,我可是累得够呛,得歇会儿。”
二毛红了脸,当即就要去麦田干活,可却被父亲一把抓住了手。
“怎么了爹,我去干活。”
“活不急,今天下午就能干完,你现在身上还背着件事,得先做了才行。”男人收敛笑容,甚至表情变得有些凝重。
二毛心中一紧,但略一思索便立刻反应了过来:“爹,你说的是”
男人接话道:“是,就你想的那样。”
“雯儿既是你妹妹,也是我女儿,是咱们的家人,你怎么能说这么伤她心的话呢?”
二毛一脸懊悔:“对不起,爹我错了”
“你最应该道歉的人是你妹妹,不是我。”
“雯儿这丫头心思敏感,你这混账话她听见在当面不会说什么,但我知道她心里头一定很难过。”
“你是男人,脑子发昏说了混账话,那就要去弥补回来。”
“赶紧回家去找雯儿去,去把话说开。”
“要是我回去发现雯儿情绪不对,我可饶不了你”男人扬了扬拳头,但话还没说完,二毛便已经火急火燎的沿着田埂狂奔而去。
六月的风温润不燥,空气中满是麦香味,二毛在田间小道中狂奔不止,生平第一次如此急切的想见到妹妹。
也正因此,他只用了比来时一半的时间便跑回了家,尽管这时他已是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仍是快步冲进厨房喊叫了起来:
“雯儿!”
“你咋回来了?”在灶台下烧火的母亲探出脸来问道。
二毛来不及解释,他没在厨房中看见雯儿,于是又喘着粗气问道:“雯儿呢?”
“去茅房了。”妇人刚回了一声,又跟着嘀咕起来:“去了好一会儿了,这丫头怎么还没出来呢”
而在她说话的同时,二毛已经飞身跑了出去。
“雯儿!”跑到茅房外的二毛双手撑着膝盖,也顾不上许多,张嘴便喊。
可接连喊了几声都没有回应,二毛心中着急,只好凑到门口将门拨开一道缝隙,里面却没有半个人影。
“人呢?”
二毛嘀咕一声,可不知怎地,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慌感席卷而来,二毛慌了神,他又连忙跑回厨房,沙哑着嗓子问:
“娘,雯儿不在茅房。”
妇人皱着眉头:“不在?哪去哪里了?她去了有一会了呀”
说话之间,妇人站起身走到厨房门口对外喊了起来:“小雯儿!”
“丫头!”
二毛则是跑回主屋,一边喊着一边找人,可仍是没有,他又去了侧房,但还是没有。
已经喊了几十声,找了所有角落,仍是没有雯儿的踪迹,也没听到她的回声,二毛因为狂奔而通红的脸开始发白。
恐慌感越来越强烈,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于是他不顾母亲在后面追,再度狂奔着出了家门。
——
“隆隆隆。”
“隆隆隆。”
巨大的噪音声中,坐在车厢中的秦泽看着窗外,一望无际的麦田占据了所有视野,然而此刻他根本无心欣赏这道风景。
他双手握拳,脸上满是虚汗,垂着脑袋紧张的不住呢喃着。
“快点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