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圆之夜，鬼气大盛，我能短暂现出实形。”韩笑回答。
晏清这才注意到今夜的月光很亮，屋内并无烛火，但借着透进来的光，事物都能看得一清二楚。目光一转，他看到了坐在桌边握着锁链一动不动但表情复杂的灰头巾。
“你一直在？”晏清眼里透着惊讶。
“……不然呢？”灰头巾的语气里透着心如死灰。
“怎么没有声音？”晏清疑惑道。
“……”灰头巾懒得回答了，继续捋着手里的锁链。
他一直在发出动静好吧，谁知道这两人关系这么好，旁若无人到这个地步。灰头巾表示刚刚他可是全看见了。
而且什么月圆之夜，这儿的月亮天天都这么亮好吧，真是被人骗了还替人数钱。
灰头巾对晏清的智商感到担忧，那无脸男说什么就信什么，都不思考下的。但碍于对那人莫名其妙的恐惧，灰头巾也不敢说什么，只能默默顺着又搅成一团的锁链。
还是挂在人脖子上好，都不用他天天这么麻烦去捋顺。灰头巾捋着，然后带着惋惜地看了晏清干干净净没戴什么东西的脖子一眼，又很快收回了目光。
无他，灰头巾余光看到无脸男似乎偏转了下脑袋，向着自己的方向。
他立马规规矩矩坐好，捋着自己的宝贝锁链。
外面的月光正在淡去。
韩笑收回了看向灰头巾的目光，然后又看了下床上坐着的晏清。
大概是一个动作坐久了不舒服，对方想换姿势，抬手间突然意识到手上有伤，立马又换了个别扭的姿势开始在床上小心翼翼挪动着。
“对了！刚刚我在那把剑的记忆里看到了一些东西！”晏清突然坐正，刚想说些什么，脸上的表情却困惑起来，“等等，大人，我突然想不起来我在里面看到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不记得是正常的。”韩笑说着，伸手盖在了晏清眼前，“你流了好多血，要好好休息。”
晏清没有回答，乖乖地任韩笑遮着，顺势闭上了眼。他还想说些什么，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闭上了。
“天快亮了，我要走了，阿……”韩笑习惯性想说出一个名字，突然意识到什么，转而道，“晏清。”
“嗯？”那只遮着的手突然挪开了，晏清缓缓睁开眼睛，韩笑的身影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余皎白的月光在地板上撒下的一片麟银。
剑源1
晏清说自己下山是找东西。
晏清说他要找的东西叫荧惑草。
晏清说阿姐给了他引路的咸鱼。
韩笑看着少年眉眼间的志气昂扬，想：他一定过得很幸福吧。
韩笑没有告诉少年，自己大概也是要找东西的。
可惜和少年不一样的是，最初，他不知道要找什么，不知道要怎么找，甚至他的记忆都是模模糊糊隔着一层雾，如镜中花水中月，无一丝真切。
韩笑自一片灰烬中醒来，目光所及，是被烈火焚过的荒凉和空茫。而他一身红衣立于中央，是那灰色里唯一的色彩。
他混混沌沌，漫无目的行于世间，踩过秋风堆迭的落叶，踏过乱石层垒的山峦，淌过淙淙潺潺的溪流，穿梭于人来人往的世间，才突然冒起一点清风就能吹散的记忆。
哦，自己大概、可能、是要找个人。
是怎么样的人呢？
韩笑翻找着混乱的记忆，试图从中抽出有用的信息。
似乎是一个过得不太幸福、看着很凶，其实很软，看着很守规矩，其实很不听话的一个人。
于是他便往人多的地方走，从各种面孔中试图辨认出熟悉感。
可惜失败了。
自古以来，就有人多之地是非多的说法。
随着在人群中停留的时间增加，韩笑非但没有找到要找的人，反而有很多不相干的事情找上了他。
“魔头！你居然还敢现世！”
“魔尊大人！您回来了！”
“魔头！还我命来！”
这些事大多都和魔带点关系。
记忆混混沌沌，他脑海中因此导致的眩晕之感从未消失。
韩笑无时无刻不在分辨着现实和记忆，脸上也多半没什么表情。而这在那些人看来，似乎更坐实了“魔头”之名，找上他的人与日俱增。
韩笑满脸漠然，来一个就打一个，打不过就跑，反正他们追不上。
但这样的事情多了，木头都会被烦到。于是某天，他将一个挑衅的人踩在脚下，疑惑问道：“怎么就确定我是那个魔头呢？”
那人被压得不能反抗，言语中都是不服和愤怒：“一身红衣，武力高强，还一脸装x的样子，不是你还能是谁！魔头你等着吧！我爹迟早会帮我报仇！”
韩笑对他的话不敢茍同，将人一脚踢晕，然后起身潇洒离去。
他抓重点的能力一向很强，既然红衣在先，那就说明大家都是先靠红衣认人，那换掉就好了。
于是韩笑推开了绣铺的大门，当着老板的面将一件白衣拿起穿上，盖住了一身红衣。
老板早就认出那标志性的红衣，瑟瑟发抖，不敢出声，全程眼睁睁看着对方穿霸王衣，然后扬长而去。
衣服很有用，来找韩笑麻烦的人少了很多。他的生活难得变得清静。
于是韩笑穿着这身衣物继续找人。
直到某天，他在夜色中走进了一家灯火通明的客栈。
客栈里人并不多，但韩笑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角落大快朵颐的少年。
少年一身普普通通的布衣，背着一个长长的包裹，透着股风尘仆仆的气息。他似乎很多天没吃东西了，吃得狼吞虎咽，黑而亮的眼里透着满足和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