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清缓了缓被摔得七荤八素的脑子，仰头看着灰头巾，困惑不已：“灰头巾你到底要干什么？”
疑似被夺舍的灰头巾睥睨着他，忽然咧开嘴疯狂地笑了起来：“灰头巾？不不不，这傀儡有名字的，叫墓守，是你那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异想天开的哥哥为了安抚孽锁，自不量力造出来的一个废铁。”
“你、你到底是谁？”晏清脸上满是愤怒，“你不能这么说他！”
“不能这么说谁？是你那蠢货哥哥？还是这个废铁？”灰头巾收回笑脸，叹了口气，“唉，你怎么还是这么蠢呢？我是谁都认不出来。”
一阵雾气从傀儡身上逸散出来，逐渐凝聚成一个眼熟的身影，而傀儡则仿佛失去了支撑，重重倒在了地上，砸出一声闷响。
晏清看着那个身影变得越来越清晰，瞪大了眼睛：“是你！”
显出身形的朱九弯下腰，一只手捏住晏清的下巴，另一只手奖励般地拍了拍他的脸，赞赏道：“猜对了，作为奖赏，回答你几个问题吧，趁我现在心情好。”
他力道很大，捏得晏清下巴生疼，他起先要挣脱，发现完全徒劳后，便放弃了。
“我没什么好问的。”晏清冷冷道。
“怎么会呢？”朱九眼中满是笑意，“比如，现在你可以问我将你掳过来是干什么呀。”
“反正不会是要放我走。”晏清讥讽。
“哎呀呀，不错嘛，比起以前，现在都会开玩笑了。”朱九毫不在意，仔细端详了一下他的脸，“和以前相比，你现在真是两模两样啊，看着白净了不少。”
晏清被他看死物一样的眼神盯得很不舒服，拧着眉就要再尝试挣开，没想到对方却松开了他。
朱九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弦月，有些惋惜道：“可惜时间还没到，不能马上用到你。”他又转回头，顺势坐在了晏清旁边，就像他们之前赶路累了的时候，席地而坐那样。
“剩下的时间，我们来聊聊天吧。”
“嗯，该从哪里说起呢？”朱九沉吟了下，“不如就先说说，我今天想让你做什么吧。”
“晏兄啊，我为了你的遗物，真的找了很久很久，我甚至舍不得用伤害你性命的法子，毕竟你真的很对我胃口。”
“只可惜，每当我要拿到它时，就会有无数的变故，让我再次失去它。我没有办法了呀，寿数将近，再不找到飞升的办法，我朱九就要没命喽。”
“只能用晏兄你的性命，帮我找一找那把神兵的下落了。”
“只要血祭阵成，那把剑就会被召唤而来，然后我再杀掉你，抹消掉剑主印痕，将那无主之器重新烙上我的印记，大概就能跨过天劫，飞升上界了。”
“如果可以，我真的不想要晏兄你的性命。”朱九假惺惺补充了句。
晏清不置可否，神色不明。
“晏兄你知道吗？二十一年前，你被围剿的那天，老朱一直守在旁边看着你，看你奄奄一息之时，本想去救你，可惜被人抢先一步。”
“从那以后，朱九我就失去了你的踪迹，直到两年前，我终于找到了带走你的罪魁祸首的踪迹。”
“其实刚在去虹岭的路上遇到你，朱九是很高兴的。可惜血祭大阵需要全魂全魄，而晏兄你却不知为何失去两魄，可愁坏了老朱我啊。”
“说起来，要感谢你帮忙打开七情门，让朱九我确信只有将你血祭这一条路。”
“为了让你魂魄齐全，朱九我可是费了不少心思呢。”
朱九说着说着，又打开酒壶喝了一口，而后支起膝盖将手托在上面：“对了，差点忘记那两魄还给你了。”
语毕，他站起身来，不知从何而起的雾气卷起地上的盆栽还有草绳，而后更加浓重的雾气覆盖其中，待雾散去后，朱九指尖凝聚着一滴翠绿的液体。
“而其中还有朱九我意外发现的东西，就当送你的礼物吧。之前要不是被人打断，这礼物，你应是早收到手了。”
晏清见状不妙，起身就要跑，却被无处不在的雾气缠住了四肢，在他挣扎中，那滴液体飘离朱九的指尖，直直汇入了他的额间，而后消失不见。
晏清一下觉得脑中一空，紧接着各种嘈杂的声音还有眩目的颜色如泉涌般挤出，他承受不住这刺激，痛苦的抱着头跪倒在地。
不知从何处吹起一阵风，带着红蕴花的香味，拂向跪地的人，将他的三千青丝尽数散成了雪色，而后裹挟着一根发带微微飘荡，直至落到地上。
血祭
人是会死的。
晏清从小就明白这个道理，因此不屑于修仙，毕竟所谓的仙人，和迟早都会死的人，根本不是一种。
而现在，他看着触目的一片红，还有眼里笑意甚至都不屑于藏的朱九，眼中闪过一丝恍惚。
就像很多年前，他知道自己要死的那天，倒在尸山血海中，看着这个人带着笑意走来时一模一样。
所以为什么他没有死呢？
是因为已经不算人了吗？
“晏兄，你怎么样？”朱九脸上的关切怎么看怎么虚假，“一下拿回记忆的感觉应该不怎么好受吧，我的老朋友。”
“咳咳……”喉咙一阵干痒，晏清捂着嘴咳嗽，血液却从指缝中溢了出来。而后咳嗽越发激烈，最终他没忍住撑着地面吐出了一大口血。
血液浸透着地上被践踏得稀碎的红蕴花瓣，而后流进地下的泥土中，消失不见。
月色越发皎洁，天上的弦月正逐渐变得圆满。
在洁白的月光下，面容由少年变成青年后的晏清缓缓抬头看着空中高悬的圆月，神色默然，他伸出手似是要抓住那轮月亮，却被从土中疯长出来的红蕴花枝缠住，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