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儿来这世上走一遭,本就应该活得轰轰烈烈,他不愿被这四方的小院像笼子困住金丝雀一样困住自己。
加急的信件一封接一封的递到军营里,梅世明叹道:“你未经爹娘同意就擅自参军离京,这样不妥。”
沈祁云给梅世明郑重其事的磕了个头,道:“梅叔叔,我不愿意回家去,我要像真正的大丈夫一样建功立业,我要跟你一起上战场杀敌,守护大魏国土。”
“沙场之上刀剑无眼,随时都有可能丢了命。你难道不怕死吗?”
“如果我活着,却要被逼着去做我不喜欢的事,那还不如死了。”
梅世明沉默良久,道:“你起来吧。”
梅世明把沈祁云留在了军营中,沈独听说后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连夜上奏,参了梅世明一本,告武安侯未经自己同意,擅自拐带自己儿子上战场。
皇帝平日里没少听闻沈祁云的叛逆事迹,知道沈独迂腐固执,沈祁云早有不满,也明白沈祁云上战场多半是他自己的主意,再则梅世明乃是一员大将,不好因此责罚,于是决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笑道:“沈爱卿稍安勿躁,武安侯骁勇善战用兵如神,令郎天资聪颖少年英才,此次若是得胜凯旋,朕必当重赏。”▲
陛下这里也行不通,沈独纵然是心急如焚也无可奈何,只好悻悻而归。
谁也没想到这场仗一打就是三年,这三年里,沈独整日里心心念念提心吊胆,生怕自己的儿子会落得个如他长兄一样的下场。直到数月前大军得胜归来,在家中殷切期盼儿子平安的沈老大人才终于松了口气。
一别三年,沈祁云高了,也瘦了,眉眼也生的利落俊朗了许多。现在的他就像是一株春天里蓬勃生长的植物,充满了力量与生机。
“昔羽哥,”沈祁云见他在打量自己,不自觉将身板儿挺的更直了些,“你看着我做什么……我是不是又长高了?”
“嗯,更高了,”梅昔羽微微勾唇,“也更俊俏了。”
“咳,咳咳!”沈祁云不慎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咳嗽的耳根子都带了几分红。
“怎么了?”
“没……没什么。”沈祁云不太自在的转过身,心想,难得从他昔羽哥口中听到夸自己的话,还怪不好意思的。
余光瞥见身侧的人向前走,沈祁云颠颠的跟上:“昔羽哥,你去哪儿啊。”
身前的人不答,反问,“你来天牢做什么?”
“啊,是,那个,”沈祁云眼神飘忽,“陛下不是封了我一个忠勇郎的职位嘛,我听说你刚刚上任大理寺少卿,就来看看能不能帮你破破案,捉捉犯人什么的,毕竟你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我怕有坏人欺负你……”
梅昔羽眼尾微挑,静静的看着他。
一对上那双琉璃般的眸,沈祁云就什么谎话都编不出来了,举手投降:“好吧好吧,我说实话,其实是我不想呆在家里,我爹娘总是念叨我,怪我自作主张,不跟他们商量就跑了……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这才跑出来找你玩的,你不要赶我走嘛……”
“他们很担心你,以后不要再这么莽撞了。”梅昔羽道。
“我知道了,”沈祁云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听说我走后我爹参了梅叔叔一本,对不起啊昔羽哥。”
“爱子心切,情有可原。”
沈祁云放下心来,又小声问:“我听我娘说天牢里关着的人是户部尚书苏自富?”
梅昔羽颔首。
“他犯了什么事啊?”
“有人举报他贪污受贿,皇上命人在苏府搜查,已查出两万余两白银和十余本贩卖私盐的暗账,下令革其职位,押入大牢。”
沈祁云听的皱眉。
近年来边关征伐不断,战事吃紧,粮草银两本就短缺,数万将士在前方爬冰卧雪,举步维艰,苏自富身为户部尚书却监守自盗,欺上瞒下,实在是罪无可恕。
“如此过分,”沈祁云问,“刑部可已定罪了?”
梅昔羽眼眸深深,看向沈祁云,神色莫测。
第七章
刑部的确已经定了罪,苏自富按律法应当斩首。
但皇帝的态度就很暧昧不清了。
苏自富蒙祖荫入仕,刚入官场就受到先帝重用。为人不仅聪明伶俐,而且很会揣测圣意。如今的皇帝本来不是名正言顺的太子,而是一个为落魄宫女所生,出身低微的不受宠爱的皇子,是苏自富在先帝八个儿子中选择了当今陛下作为扶持对象,费心筹谋,步步为营,一路拥趸陛下顺利登基,赢得皇位。在功成名就之后,苏自富并没有居功自傲,而是很会懂得急流勇退,自请降职以消除皇帝戒心。
他如此识时务而又忠心耿耿,因而一向备受皇上宠信,皇上甚至把自己的外甥女赐给苏自富的儿子做妻子。昔日皇上无论是外出游玩还是御驾亲征,都有苏自富贴身相随,要他办的事情也从来是尽心尽力,从未出过差错纰漏。
还有最为重要的一点,苏自富是当今皇贵妃的亲舅舅。
皇贵妃容色倾城,又善解人意,自入宫之日起便备受皇上宠爱,大皇子霍琉恩便是皇贵妃所出,聪明伶俐,又是长子,颇得皇上器重。若非皇后后来诞下了嫡子,而大魏又自古就有立储立嫡的规矩,只怕皇上真的会立霍琉恩为太子。
如此圣眷隆恩,又得皇上信赖,即使贪污银两颇多,事实上,皇帝嘴上说本案事关重大,应该慎重定刑,而实际上是想在一个更大的范围里暗地寻找支持,保住苏自富。
有治人,无治法,便是如此。皇权遮天蔽日,在高官贪赃案件的查办上,各机构也一向是处在皇帝的掌控下,很难真正独立自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