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无舟转过身，“周大人，你到底要说什么？”
周梦雷失去了一向的儒雅淡定，指着自己的黑眼圈，“请太傅大人可怜，回去吧，下官再算下去，要坚持不住了。”
这么一看，周大人一身素衣，顶着漆黑的两枚黑眼圈，幽怨得像个累死鬼。
恻隐之心微动，但自己这般回去也不是个道理。
西离和亲不过是秦湍和西离皇子将计就计做的局，秦湍需要个名头，西离皇子需要兵马，如此一拍即合，才有了这暗度陈仓的故事，不管是不是阴差阳错，他都没能等到秦湍的解释。
自打苻无舟想通其中关窍，他虽然明白秦湍不曾动摇，但主动回去很显自己理亏。
苻无舟便道：“回去告诉陛下亲自来寻。”
周梦雷大喜：“届时太傅是否会跟着陛下回去？”
心中想的是，可算要解脱了，回去也可复命了。
苻无舟道：“看心情。”
·
苻无舟从仲夏等到了初秋，也不见秦湍的到来，心中隐隐泛起些不安来。
偶尔他也会走出竹林小院看看外面的世情。
可钱塘总归远离广阳这政治中心，等这里都有了动荡，说明广阳那里必然已是一团乱局了。
他不知心里的不安会应在哪里。
直到蔺玥一身铠甲出现在他面前。
蔺玥对他说：“南戎发难，陛下定要御驾亲征，众臣阻拦不住，请太傅归朝劝陛下收回成命！”
征人归
“大军还有几日出发？”
“三日。”
时间还来得及。
“蔺将军可有快马借与本官？”
“有的，白鸾我带来了。”蔺玥道。
苻无舟丝毫没有犹豫的命乾风简单准备些干粮，又披了件披风，急匆匆与蔺玥出发了。
自古战事总是难免，邻国国土要扩张，就会来攻打本国，而本国想要统率更多疆域，便要征服他国，你来我往间，便有成王败寇，这都是自古之理。
据蔺玥所言，今年春天，南戎二王子亲手杀了前任南戎王，登上了王位，这位王子野心勃勃，以雷霆手段很快统一了南戎此前分裂出去的小部落，磨炼兵马，兵力达到了空前的充裕。
而这位南戎王更为狡诈心狠，派人连夜偷袭南关，劫杀了大暄当日守城的兵士，将其尸身凌虐，悬挂城门，使得南关士兵群情激奋，草率反击，反击之时又不慎陷入对方的包围圈，主力部队好不容易撤回城内，此时正艰难守城。
这才是秦湍非要御驾出征的道理。
南戎欺人太甚，身为一国之君，秦湍岂能忍受。
于朝臣而言，陛下在，就是主心骨在，若陛下在战场有个什么好歹，他们就算守着广阳，那也是镜花水月，徒劳无功。
可秦湍心意已决，南关如今士气低迷，正是需要振奋士气的时候，君主亲临，是最快最容易见效的方式。
苻无舟明白，却也无法改变。但是一想到战场前线危机重重，他便突然多了些私心，心底深处隐隐的恐慌升腾，脑海中不断闪现秦湍战场受伤的模样。
白鸾似乎通晓他的心情，脚下如奔雷滚滚不息向前，涉过平原，踏过险滩，终于如期走上了官道。
一路上蔺玥护送的是冷汗涔涔，怎么太傅大人看起来文弱，竟然也为了抢时间敢走那寻常人不敢涉足的险路。
第三日，初阳方悬起，城门尚未开启，广阳城门处便响起了达达马蹄声，守城士兵看见前方疾行而来的正是蔺大将军，急忙打开城门。
城门开，两道身影闪过，少顷，守城士兵才后知后觉地愣在原地。
“你看见了吗？”
“你也看见了吗！”
“那莫非是太傅大人？”
“定然是太傅大人！”
皇城外，秦湍身穿铠甲，点将完毕，三日前，五万大军已经出发，今日他将带着八千精兵急行开拔南关。
秦湍回望宫城，如今里面空荡荡的，没什么好留恋的地方，只是临行前，没能与苻无舟亲自告别，唯留下书信一封，若他回来看见，也算自己打了招呼。
众臣站列两侧，神情严肃，他们曾苦劝多日无果，而战场上刀剑无情，流矢无眼，现在只愿陛下能平安归来。
城楼上的卫兵正准备抡起鼓槌，击向战鼓，突闻一声高昂的嘶鸣！
“陛下且慢！”
卫兵无人阻拦，任白马飒沓，奔将而来，一道身影似寒月流光飞过众人眼前，潇然勒马，众臣才来得及定睛细看，竟然是消失数月的太傅大人！
苻无舟下马，秦湍也下马，两人一同往前相会于皇城门口，而众臣自觉地向后退去数步。
太傅被陛下一把拉入怀中。铠甲带着清晨未消的寒意和秦湍周身的凛冽，苻无舟的一身风尘被久违的相触冻结，心跳剧烈，燃起阵阵心火，隔阂融解，心意相接。
“苻无舟，朕甚想你。”
贴附耳边的低语，让苻无舟喉头一哽，他不会向秦湍这般说什么直白的话，便只能化作轻吻，用唇瓣轻诉想念。
两人周围，三品及以上朝官离得最近，也看得最真切。
孟春雪杏目圆睁，眼中一副学到了的模样。
郑化雨见这年轻人目光太过直白，轻声“哎哟”一下，赶紧将人的眼睛捂住了，“别跟太傅学坏了。”
孟春雪轻轻“哦”了一声，又有了作画的灵感。
他不知道的是，郑化雨也终于找到了让“雨霏霏”的话本子圆满结局的原型。
只是……郑化雨怅望着拥吻着的陛下与太傅，眼下若不是为了告别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