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外面……”她话还没说完,就见他匆匆下楼,撑开雨伞,冲进了幕天席地的大雨中。
凝视着他消失的背影,沈清冉心里五味陈杂,她的灵魂仿佛从躯体里抽离出来,漂浮在半空中,冷冷注视着地上的自己。
如果从大学时期开始算,七年多的时间,他曾经历什么,又遇到什么人,通过了怎样的考验,才会从当年退学的阴影里,一步一步走出来,变成如今这个星光熠熠的顶流巨星。
她,全部一无所知。
等她开始察觉的时候,两人的身份、地位、阅历,已经发生了惊天逆转。
那条鸿沟横在彼此之间,差距大得让她甚至无法生出跨越的勇气。
随着时间的流逝,雨越下越大,久久没等到苏舜卿回来,沈清冉刚想给他发微信询问,却见酒店的服务生匆匆跑来,神色紧张:
“有人看见苏先生了吗?经纪人打他电话打不通!”
她心中一紧,脑海里立刻浮现出苏舜卿的身影。
暴风雨来势汹汹,苏舜卿如果被困在某个地方,别人根本不好找。
沈清冉没有丝毫犹豫,便快步朝外跑去。
外面的雨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狂风卷着雨水几乎让人睁不开眼。沈清冉一边跑一边用手臂遮挡着脸,湿透的裙摆紧紧贴在她的腿上,行动愈发艰难,但她却不曾停下。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发丝凌乱地贴在脸旁,她的身影在雨中显得如此孤单,却又坚定。
花园、长廊、露天泳池……
四处都找过了,始终没发现他的影子。
就在沈清冉筋疲力尽地靠着栏杆喘气的时候,她突然看见地下停车场的入口,有一串凌乱的脚印。
透过手机电筒微弱的光束,沈清冉发现门口已经积起了浅浅的水。她顾不得多想,迅速推开门冲了进去,脚下的水在她奔跑时溅起了泠泠的水花。
“苏舜卿!”她大声呼喊着,声线因为紧张而有些发颤。
电力中断后,冷清的停车场仿佛被夜色吞噬。她的心跳加速,雨水和汗水混杂在一起,眼前的世界变得模糊不清。
黑暗。
冰冷的积水。
脚步空荡荡的回音。
与此同时,车库的最深处,苏舜卿靠在一辆车旁,死死攥着红玛瑙手链。
他的衬衫已经被雨水打湿,脸色惨白无比,胃部传来的剧痛将他整个人包裹,喉咙里飘出的腥气,带着铁锈般的恶心。
适才他在花园小径上找到手链,本想回酒店,奈何雨太大,只好先进旁边的车库避雨。谁知道胃病突然发作——多年练习生的生涯,饮食不规律加上经纪公司管制,他的胃其实远比常人脆弱。
疼痛一阵一阵袭来,眼前仿佛有白光闪烁,耳边响起凌乱的人声。
——是父母的争吵吗?好像是的,那么熟悉、又那么遥远。
“离婚!我要离婚!!你和那个贱女人在外面永远别回来了!”
“离就离,你休想再从老子这里拿到一分钱!”
“墨儿,呜呜呜我可怜的墨儿,妈妈一定会让你上大学的……”
凌乱的客厅,夕阳昏黄的光从窗户里斜斜射入,他拿着录取通知书,不知所措地站在满地碗碟碎片里,任由母亲抱着自己哀哀哭泣。
……
“哈哈哈哈,你们看那个怪胎,就他那穷酸样,还进咱们作曲系呢,我听说他想以后当什么,哦什么游戏音频设计师,进大厂挣钱。”
“你信吗哈哈哈,就他?他挣钱?哈哈哈哈笑死人了,等他什么时候买得起电脑,再说这话也不迟吧!”
“嘘,小声点,他快回来了,以后还得指望他打水抄作业呢!”
虚掩的木门后,他费力地拎着两个热水瓶,沉默听着宿舍里传来的室友窃窃私语,一颗心犹坠深湖,冰冷彻骨。
……
“肯定是秦墨偷了我电脑!给我打!打完报告老师!”
“把奖学金交出来!交出来我们就可以考虑放过你——”
“我没有!我没有偷你电脑!奖学金也不可能给你们!我的电脑,都是我自己参加电竞比赛,打游戏赚来的!”
他愤怒地吶喊,然而面对他们的包围,连吶喊都是那样苍白。拳脚如同雨点般落下,他唯有蜷缩起身体,任由疼痛蔓延。
绝望之间,一个女声清凌凌响起,伴随着匆匆的脚步声。
“——你们在做什么?”
他从水泥地上费力地抬起头,一抹红色撞入眼中。犹如天神降临,她拦在他面前,和一群人冷冷对峙,寸步不让。
……
“学姐,你已经是网红插画家,为什么想要做游戏原画师呢?”
“游戏是第九艺术,我可以创造艺术的世界,让更多人加入欣赏。”
“那我……可以加入吗?”
“你想加就加呗,我又阻止不了你实现自己的梦想。”
燥热的夏日,画室被浓重绿荫所笼罩,窗外蝉鸣此起彼伏,他站在红裙少女的背后,看着她在画布上涂涂抹抹。
……
“秦同学,您母亲的病已经不能再拖了,她操劳过度,现在整个人十分虚弱,必须尽快手术,取出癌变的地方。”
“你真的要退赛吗?现在退出,以后可就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嗯。有人说,只要我退出决赛,就能给我三万块。”
纯白的医院长廊里,听着教练从手机里恨铁不成钢的叹气,他死死攥住手机,像是钝刀狠狠捅入心脏,痛得几乎让他无法呼吸。
……
“秦同学,医院的账单不能再拖延了,您母亲的后续治疗,仍需大笔费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