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自然仍是一头雾水。
李韩绮却隐约想到某种可能，心里不快，嘴上只是问：“什么谎？”
林嘉一低着头：“手机里没有我爸发的消息。这个旧手机本来就是他的，他去世以后，爷爷就把它给我用了。”
“那你……”辛自然犹豫着，嘴里蹦出两个字，但他马上明白了。
李韩绮不说话，脸色很难看。
林嘉一抬起头，目光正好撞上她冷冷的眼神。
“嘉一，我不想对你严厉，但撒谎是不对的。”女人说话的时候面无表情。
“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林嘉一的头垂得更低。
李韩绮没说她是否接受道歉。俩人就这么僵着，呆坐了一分多钟。
辛自然感觉周围气压低得快要爆炸，忍不住打圆场：“行，今天先聊到这儿。嘉一作业还没写完吧，快进屋去写，写完早点睡。”
林嘉一机械地点点头，捡起那重新被拼好的手机，回自己房间去。他进屋后关上了门。大难不死的老机器在他手心里振动两下，像是在哆嗦。林嘉一看手机。是任冰怡发微信来了。
“白天怎么不回复？”女孩问他。
他再一看，今天任冰怡给他发过四五条消息，都是什么“你好吗？”“贵族学校怎么样？”
林嘉一打字回复她的问题：“学校挺垃圾的。”
但是他马上想到赵峻青、郑家薇和卢浩泽，又删了几个字，发了一条：“有垃圾人，也有好人。”
这天李韩绮早早洗澡上床，靠在床头刷抖音。主卧卫生间里，辛自然洗澡的水声哗啦啦的，她觉得很吵，转身背对着那个方向，顺便把手机音量调得稍大。
过了一会儿，丈夫穿着平角裤，一边擦头发一边走出来。他看李韩绮的后脑勺都知道，老婆心情不好了。至于什么原因，辛自然很清楚。
“我刚才洗澡的时候就想，嘉一还挺机智的。你就想想，在当时那个情况下，那男生剑拔弩张的，家长也不是善茬，老师和校长也没向着他……他要想为自己解围，最好的方式就是打同情牌。”
李韩绮忽然转回头来：“‘最好的方式’？你觉得这方式没问题？”
“不不，撒谎当然不对……”
“撒这种谎，尤其让我难以接受。你不在场，不知道他说得有多真，我相信当时所有人包括大人们都被他骗过去了。他这是在利用自己的不幸，也是利用他爸。”
“你用‘利用’这个词可有点重。”
“那你说应该用什么？”
辛自然语塞。李韩绮也不说话了，重新回过头去刷萌宠视频。
主卧的门没关好。菜菜探进个脑袋，左看右看，然后从门缝挤进来，跳上大床，趴在床尾缩成一个球继续睡。
李韩绮和辛自然同时感觉不妙。男人走过去关门，看见林嘉一房间的门刚刚被轻轻关上。他回到床上，低声埋怨妻子：“孩子肯定听见了。”
李韩绮沉默不语。
次日一早，三人出门的时候，林嘉一一句话没说。
辛自然摸摸他的头：“去学校吃早饭要多吃点。”
男孩“嗯”一声。
李韩绮觉得很不是滋味，她主要是怨自己。睡了一觉，冷静想想，她觉得她对林嘉一的要求太高了，既要聪明懂事，又要纯洁无比。她问自己，是想从林潼那里接收一个完美的孩子么？可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那种小孩。
林嘉一当时说的话，在她耳边回响。她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虽然男孩撒了谎，但林潼去世是事实，孩子失去父亲的悲伤也是真的。或许如果可能的话，林嘉一肯定希望林潼真的留下过那些语音消息，能让他反复听，感觉爸爸就在身边。可惜，事实上并没有。
对于如此不幸的孩子，她怎么忍心苛责呢？想到这里，李韩绮心如刀绞。
目送林嘉一走进校门后，夫妻俩仍然坐在车上。
辛自然对老婆说：“你一开始担心孩子来了受欺负，现在按说应该放心才对。他这么机智，知道给自己解围，难道不是好事吗？”
李韩绮垂着头：“唉。而且当时在学校，我一看见那男生眼眶都被打青了，第一反应就是让嘉一跟对方道歉。其实，我应该先问问具体情况，至少要给孩子说话的机会……”
辛自然瞪圆双眼：“昨天你怎么没跟我说这段呢？”
“我……我都把这个细节忘了，昨晚睡觉之前才想起来，越想越难受。真不怪嘉一生我的气，就是我没脑子。”
丈夫看她这可怜巴巴的样子，叹了口气：
“你也知道错了，就别自我折磨了。去公司好好上班吧。”
妻子很沮丧。她下车前被辛自然叫住。
“怎么了？”一晃神，脸上就被丈夫亲了一口。
“亲亲你，祝你今天好心情。”辛自然摸摸她的脑袋。
李韩绮有点不好意思。她捏捏他的脸作为回应，然后开门走了。
走进办公楼大厅，身后有人轻拍她肩膀。李韩绮回头，看见杨馨。
“我听说今天有个人从北京过来了。你猜猜是谁？”
“难道是肖西希？”
“真聪明。你的老朋友肖老师来了。”杨馨说着，翻了个白眼。
李韩绮知道，肖西希至今没有被公司从组织架构里踢出去。她是 HR，有查看员工档案的权限，前几天还特意悄悄看了一下。
这整件事都太奇怪了。等她经过赵文秀的办公室，却看见肖西希就坐在里面，跟赵文秀有说有笑。李韩绮震惊了。就在她望着俩人发愣的瞬间，肖西希转头看见了她，竟然还满脸笑容，招手叫她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