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怎么了？”老头一向理直气壮，眼下却有点怂了。韩桂兰想指责他到女儿家大闹、还提出让李韩绮把孩子送回去的行为。可她下意识往右边一看，望见林嘉一困惑又慌张的表情，终于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回家再说。”她压低声音，表情不善。
李建业皱眉。这一个两个的，都反了天不成？
辛自然回到包间，见众人的神情都有点怪怪的，不禁迷惑：“咋了，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李韩绮微笑着说。她看到韩桂兰像现在这样初具反抗意识，心中是很高兴的。
饭店上菜挺快。辛自然点了红烧鲽鱼头、芹菜鲜虾丸、黑椒小排、板栗红烧肉、酸辣汤等，都是挺硬的菜。看到这一盘盘被端上桌，李韩绮有点后悔，她不应该太信任丈夫，他是不是犯糊涂，怎么大晚上的点这些，恐怕二老吃了会消化不良。她说了丈夫两句。辛自然摆摆手：“没事，一会儿还有西芹百合、香菇油菜，爸妈荤素搭配着吃，吃不了咱兜着走，拿回家还能吃好几天。”
李韩绮瞪眼：“你也知道能吃好几天！那不就不新鲜了？”
“不要紧的！到时候我吃，给你做新的。”丈夫笑嘻嘻，“今天晚上高兴嘛，咱们难得聚聚，多好。这顿我请客！”
李韩绮不再说什么。李建业刚才被老伴抢白，感觉挺没面子，讪讪的有些手足无措。倒是韩桂兰难得做了一回主人翁：“来，大家动筷子，快吃！嘉一，吃这个，鲽鱼头。”她说着拿起公筷，夹了一大块带胶的鱼肉。这是鲽鱼头的精华部位。老太太将这块精华放到林嘉一面前的盘子里。
男孩显然有点不好意思：“谢谢姥姥。”他管李建业叫姥爷，那么理所当然，就该将韩桂兰称为“姥姥”。李韩绮正在吃一块红烧肉，辛自然喝了一口酸辣汤，听到男孩口中说出这俩字，两人都险些呛着。
李建业皱了皱眉，没说什么。
韩桂兰眉开眼笑：“不客气，好孩儿，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大家吃了一个小时。辛自然努力找话题，说林嘉一参加 AMC 获得好成绩，李建业给他颁奖，意义非凡等等。可惜，李韩绮没什么没话找话的兴致，就变成辛自然单打独斗，独挑大梁。韩桂兰和林嘉一都算得上不善言辞，而李建业开口就招人生气，他自己多少也对此有点意识了。看到今天一家子气氛挺好，他自觉地闭紧了嘴。
吃饱喝足后，李韩绮说时候不早了，撤退吧。辛自然叫来服务员，打包出四五盒剩菜，在老婆的眼刀攻击之下，将它们装进塑料袋，还信誓旦旦说他绝不浪费，这两天一定都吃光。
“把那个红烧肉给我们吧，你爸爱吃。”韩桂兰开口。
辛自然说，那太好了！于是重新分配餐盒，按丈母娘的要求，把红烧肉和剩下的半块鲽鱼头打包给老两口。
男人去前台结了账。大家离开饭店，仍然是李韩绮开车，辛自然坐副驾，老两口和孩子一同坐在后排座位。林嘉一坐在中间位置，左边李建业，右边韩桂兰。李韩绮家的这辆大众 SUV 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三人这么坐着刚刚好，谁也没挤着谁。
李建业感觉莫名有些尴尬，扭头望着窗外，看着夜色中的街景。
韩桂兰乐呵呵的，仍在与林嘉一闲聊，说的都是生活琐碎事，没有一件重要的，但都透露出她的真心，比如问孩子爱吃什么，爱喝什么，李韩绮给没给他买新衣服？零花钱给多少？不够了，可以找姥姥要。
李建业听着，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姥姥姥姥，这么快就进入角色了，贱骨头！他在心里嘟囔。他还意识到一个问题：韩桂兰一个月跟他说的话，也不如这一晚上对林嘉一说的多。
李韩绮开车先把父母送回家。老两口下了车，站在单元门口向他们道别。李建业别别扭扭，稍微抬起手晃了晃。韩桂兰则是恋恋不舍，临别还说要让李韩绮带着孩子过来玩。
女人心想，她不太敢带林嘉一去父母家，怕老李再发疯。但看到韩桂兰殷切的神情，女儿心软了，答应说等有空就带孩子过来。
她顿了顿，又补上半句：“妈，你也可以到我那儿去。”
“哎，好！我做点好吃的给你们送去。”老太太笑眯眯地说。
回家路上，辛自然问林嘉一，今天晚上高兴吗？
“嗯，高兴。姥姥对我很好。”男孩说到了点上。
李韩绮开着车，愣了一下。辛自然笑出声：“是啊，你姥姥真的很喜欢你！早知道这样，我们应该早点安排你们见面。是吧绮绮？”
“是，这是我的疏忽，我妈喜欢孩子，只是我都忘了。”
女人回应着，驾车拐弯，开到另一条路上。
她想到以前和父母住在一起的时候，逢年过节，经常有亲戚带着孩子上门拜年。妈妈看到那些白白嫩嫩的小娃娃，总是特别高兴，表现出发自内心的喜欢。
在李韩绮的记忆中，韩桂兰不是个完美的妈妈。她有时候很麻木，甚至因此伤害过女儿，比如当年李韩绮遇到露阴癖，回到家向韩桂兰哭诉，换来的却是妈妈的笑。她居然觉得这种事好笑！这大概是李韩绮这辈子听过的，最令她不寒而栗的笑声。
事情过去多年，李韩绮觉得她已经自我治愈了，她决定原谅韩桂兰。特别是在今晚，妈妈的表现让女儿觉得她还有救。她思绪流动，心情也随之好起来。
车子开进地库，一家三口下了车要乘电梯上楼。他们沿着过道，在一片寂静的地下停车场中行走，要到不远处的电梯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