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国,酆都城,阎罗殿,鬼气森森,灰雾蒙蒙。
内有三人,兜率国高宗端坐不语,屈突通持槊静立凝视,穿戴帝王衮冕的王睿神识探查,眯眼观瞧,胡思乱想。
寂静无声。
盏茶时分,高宗笑道:“敬德举荐之人甚是有趣。”
“陛下鲁莽,当自省之。”
“此子穿戴僭越,且生的雌雄难辨,绝非良善,不若赐予老夫赏玩一番。”
“淫贼丢我兜率国颜面,必遭横祸。”
“屈突通不顾陛下安危,当斩。”
“……”
高宗开口,空荡荡的阎罗殿立时纷纷扰扰,犹如一滴滚油落入水中,热闹非常,而且这些明显身为朝臣的鬼物似乎并不惧怕皇帝,言谈间无丝毫顾忌。
王睿神识未曾示警,自不会慌乱,仅是有些诧异罢了,暗自寻思:完全没半点朝堂的样子,反到有些像土匪聚义厅;这高宗说是尉迟敬德举荐的我,怎么联系?总不会是写好奏章烧掉,再@一下?
他正瞎琢磨呢,却见屈突通一挺长槊,将那说自己应被问斩的鬼臣刺个通透,口中怒骂:“小畜生找死,老夫今日便成全了你!”
其余鬼臣立时大乱,非是惊慌失措四散奔逃,而是纷纷大喝,文臣抄起笏板,武将抡开拳脚,捉对厮打起来。
高宗也不恼怒,反而纵声大笑,击掌言道。“奏乐!”
令下之刻,上百披甲执戟的鬼物自虚空而来,战鼓声起,列阵而舞,众朝臣闻听止住打斗,各自入阵参与其中,嘶吼大叫声不绝于耳。
简直是群鬼乱舞,本该阴气更盛,可咚咚鼓响,声声怒吼,让这阎罗殿炽烈如焰火爆燃。
王睿观此情此景也不免热血沸腾,再回想兜率国朝堂上所见所闻,不由兴起,弄狂风以助声威。“咱是俗人,果然还是更喜欢这种氛围。”
高宗猛然抬手,顿时舞者退去,群臣归位,只剩猎猎风响。
王睿在众人齐齐注视下收了神通。
“助我破开鬼门关,重塑天下。”
说这话时,高宗双眼处鬼火跳动,周身黑雾溢散而出,但生机炽盛宛若活人,帝王开口,不是请求,乃是圣命。
可王睿并未有丝毫反感之意,他仿佛见到自家兄弟衣服破烂,脸上挂彩,正盯着自己。“虎子抄家伙,七号院那几个王八蛋挑事儿,能忍不?”
即非请求,也非命令,更不是商量,就像渴了要喝水,饿了要吃饭一样自然。
“忍?忍你姥姥。”哥俩找几块儿砖头就去,至于是否打得过那并不重要,关键是答应的要快,抄家伙的动作要果断。
此刻他就是这种感觉,胸中起火,热血上头,大声回应:“走。”
殿内群鬼皆呼:“走!”回音飘荡,犹如千百人齐声。
高宗霍然起身向外走去,每行一步,甲胄自行现于其身,待踏出大门之时,已宛若凶神恶煞;身后群臣列队相随,再无半句谏言,只闻咔咔铠叶碰撞之声。
蒙蒙雾气中奔出十数匹战马,皆全身披甲,口鼻喷滚滚浓烟,四蹄燃熊熊烈焰,众鬼纷纷跨上坐骑,一拽辔绳,嘶鸣声起,震动四方。
“出征!”
王睿呆立不动,他答应的痛快,但没想到这些大佬们更痛快,下意识点点人数,可算上自己才十个。
不禁询问:“陛下,咱们的大军呢?不需要先整顿兵马么?不用准备粮草吗?”
又想起眼前的都不是活人。“哪怕你们……不用粮草,可总要准备点什么吧。”
“敬德未与你说?”高宗举右臂,躁动立止。“玄龄给王睿讲明厉害。”
这是鼎鼎大名的“房谋杜断”之一,可惜现已为兜率天所演化世界中的鬼物,虽看不清面容服饰,但从其声腔韵调隐约能分辨出是一位老者。
王睿对鬼物了解不多,尤其是年纪不知该如何判断,到底是按死的时候算,还是像修行者那般可随心意调整。
入地府后,他的思绪仿佛更易发散,时常走神。
房玄龄见这俊秀少年郎突然发愣,便近前朗声说道:“鄂国公固然勇猛,但性格鲁莽有失谨慎,未与小郎君说明详情,老夫代他赔礼了。”
而后这位鬼臣不紧不慢地开始讲述缘由始末。
袁天罡、袁守城包藏祸心之举,高宗自有所觉察,但他身为天人下凡,了解诸多隐秘,知成鬼物后必会灵智消散,最终变作痴愚。
故借那叔侄仙道手段,再以自身寿元为本,将崇恩圣帝仙宫炼化为凌烟阁,又令画之圣手刑部侍郎阎立本绘功勋之臣样貌,保死后灵智不失,但因思虑过重也会使得灵智消散,以致决断、行事很少迟疑。
而尉迟敬德在高宗被害亡故之际接到秘旨,不顾生死事强修仙道,只为打破阴阳相隔,以防僧众插手凡俗损毁兜率国根基。
倘若事有不妥,新君失国,那便杀出地府,再起烽烟行改朝换代之举,但终究神通不敌天数,凌烟阁上老臣接连陨落,终连痴愚鬼物也是难成。
自王睿来至兜率国,言行举止与常人迥异,皆落入尉迟敬德眼中,近几年来混乱渐起,他便施法告知。
但因修行日短,也仅能传递讯息而已,现如今欲破开鬼门关杀入阳间重整天下,别无选择,而高宗气量宽宏对人用则不疑,故此才稍显鲁莽。
王睿疑惑消除大半,可再看看那几个人和十数匹马,忍不住问道:“我在国中听闻陛下率大军征战地府之国,那大军呢?”
“虽鬼物痴愚到也能够成军,可阳间却是去不得。”房玄龄心思敏锐,知面前少年郎所虑何事,便解释说:
“仙道所居洞天福地中傀儡众多,可作附身之用,且那些人生性多疑,素来只顾自我,逐一击杀不难,届时大军得成。”
王睿心说:按你们的计划,那虎爷的功劳可就大了,现如今东方群山里连个鬼影都没。
既然了解详情,自己也答应了高宗,于是不再多言,化风直奔鬼门关。
一路前行。
“总感觉被人忽悠了,算了,想那么多干嘛,目标基本一致,而且这些鬼物实力又不强,若当真是没安好心就别怪虎爷心狠手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