罚跪,背心法,练剑,苦修,贯穿了她的童年和少年时期。
师父身体不好,时常犯病。虽然严厉,在长赢宫对她苛责甚多,人却是极好的人,薄漪儿时生了场大病是师父衣不解带的照顾她,在吃穿用度上对她也从不苛待,二人便在寂寞的山中年复一年,出师后薄漪还常去看望师父。
天下动荡,又逢旱灾,薄漪此次和师父一同前去做法后才返回京都。
路途遥远,行了将近半个月才到达秦淮,入了闹市薄漪便牵着马走了。
夏季炎热,蝉鸣惹得人心烦,她穿了件月白薄衫,发髻上只钗了根翠色簪子,又闷又热,衣衫黏在胳膊上,胭脂都要花了。
她眯了眯眼环顾四周,茶楼饭馆倒是多但她不想多坐只想喝点水便回公主府,薄漪将马拴在一颗柳树下随意走向一个茶摊:“店家,麻烦来壶茶。”
“好嘞!客官请坐!”店家将桌子擦了擦,同时茶水也上来了。薄漪拎起茶壶一双眼不动声色瞥向四周,从落座就不对劲,她发现茶摊上喝茶的几个人一直盯着自己。
“姑娘生得真是标志。”身后传来一个猥琐且浑浊的声音,紧接着一只手覆在了薄漪肩头。
她不动声色皱了皱眉头。
“干什么呢你!”突然不远处一声怒斥。是个背着篓子的小姑娘跑了过来,她一掌拍掉那人的手,个头小力气倒不小。
小姑娘挡在薄漪身前低声安抚她:“小娘子莫怕。”
她在保护我。
薄漪垂下眼看她随即唇角上扬微笑起来,眸色不明。
“臭丫头!又是你!”那人扬起手就要打她,冷不防被小姑娘一杯冷茶泼到脸上,还有几片茶叶渣沾到脸上,好不狼狈。
四周有人低笑看热闹。
小姑娘笑嘻嘻朝他扮个鬼脸,然后立马抓住薄漪的手腕拔腿就跑。
已近黄昏,夏日霞光绚烂,层层晕染,两人衣裙发梢都染上橙黄色的光晕。
薄漪从未如此奔跑过。
风吹进身体每一个毛孔,她感到黏腻的衣裳都变得轻盈,天地在奔跑间快速倒退,行人,房屋,矮蓬舟都从身边一一掠过,穿过斑驳的花墙和每一个被霞色笼罩的窄巷。
她只感到晚霞越来越绚丽,风越来越舒爽。
她浅笑,原来秦淮的霞光是这般。
薄漪从前的人生只有山中的大雪和清冷寂寞的枯枝。
小姑娘松开抓住薄漪的手,两手扶住膝盖气喘吁吁。
“不行了不行了……跑不动了……”
她们跑到了一个河边,波光粼粼,杨柳低垂。此时炊烟四起,多数人都已归家,只有一些打鱼的老翁和散学后在外玩耍的孩童。
薄漪倒是不累,面不改色站在一旁瞧着她,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小姑娘十五六岁的年纪,穿着水青色短衫和茶白迭裙,背上背着篓子。她跑得脸颊通红,像蒸腾的霞光,原先干净清爽的发髻也被风吹得散乱,杏眼弯眉,一双眼明亮澄澈。“奇怪……他这次居然没追上我!”她暗自嘀咕,薄漪听得一清二楚。
以小姑娘的速度,如果不是薄漪暗中朝追来的人使了绊子,怕是早就被追上了。小姑娘抓着她的手腕,看她一门心思拉着她跑,手心里全是汗,薄漪暗自给她渡了些内力,大概是真累着了跑到这儿实在没力气才停下。
“你认识那人?”
小姑娘休息够了,以手作扇在脸颊边扇风:“认识,他老是这样,瞧见谁漂亮就不安分。”她看了看薄漪又道:“不过你别担心,下次不要来这条街就好了。”
“你和他认识,却搅了他的局………”
下次他报复你怎么办。
小姑娘摆摆手毫不在意“我和他娘也认识,他不敢把我怎么样。下次他还要求我不要告状呢!”说着她弯下腰哈哈笑起来。薄漪看到她被霞光笼罩的面颊旁那些细小绒毛,紧接着是波光潋滟的眉眼,如震翅蝴蝶的长睫。
薄漪想到了水蜜桃。红润,甘甜,饱满。
小姑娘笑完了,有些好奇的问她:“看你这模样像是大户人家。”
“是住……皇城里边的吧?”
风吹得衣摆翩然。
小姑娘又一本正经的说着“以后莫要一个人出来了,市井人多,鱼龙混杂。”明亮的眼眸却掩不住好奇的看向薄漪。
好奇得很,还想问更多。
薄漪动了动唇,嗓音清冷像夏日古井里的冰水:“我的确住在皇城里边。”
猜对啦!
小姑娘惊讶得捂住嘴巴看着薄漪,可她在笑,一双眼弯成月牙。
晚霞愈加浓重,薄漪整个人都被霞色包裹住,眼角眉梢都沾染了柔和缱绻的余晖。
河里打鱼的老翁陆续收网,划着船靠岸,老伯还在系船,瞧见河边是熟悉的街坊丫头笑着打了声招呼。
“熹丫头还不回家?”
小姑娘见到他笑起来冲他招招手:“快回了!快回了!”又想起什么连忙解下一直背着的篓子,伸手从里面掏出好些个红润的大桃子。
“你等等我!去去就回。”
薄漪点了点头。
小姑娘抱着桃子一溜烟跑到老伯那儿,二人又说会话,不一会,小姑娘便跑回来了,手里拎着两条鱼有些苦恼的说道:“上次爹爹喝醉酒还是赵伯伯帮忙送回来的,我原想送些桃子报答,他竟又塞给我两条鱼,这人情还不完啦。”
“他大抵瞧你年纪小,将你当孙女对待了,老人家心善,你往后有时间只管多瞧瞧他,同他说话。”
小姑娘点点头心中已有思量,转身又从篓子里掏出些桃子递给了薄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