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醉心操作，并没有察觉到床上的云环缓缓睁开了眼睛。
按理说，那些药剂足够让她昏睡很久。但大概是最近注射的药物太过频繁，云环的身体好像生出了耐药性，她醒来的时间一次比一次短，然而她谨慎的从来没有暴露过这件事情，每次都装着昏昏欲睡一直到她该清醒的时间才会睁开眼睛。
云环眼睫颤了颤，转动着有些僵硬的脖子朝罗安的方向看去，入目便是那架火红的战甲，像是浴火重生的凤凰神鸟。
真的很漂亮。
密闭的舱室中渐渐涌上来一股淡淡的油墨味道，像是风吹日晒过后残留下的书卷气息。云环并不陌生。眼下的情况，罗安实在没必要释放信息素。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他又陷入了那种迷乱癫狂的状态，分不清自己的幻觉于现实，也控制不住自己的信息素。
他在这样混沌的精神状态下，孤注一掷按下了那个红色的按钮，屏幕上出现了意味不祥的90秒倒计时，耳朵里充斥着夺命般的警报声，在刺目红光中，那张俊朗的脸像是蒙上了一层血色，扭曲而癫狂。
不，不能说是孤注一掷。倒计时出现后，罗安的肩膀颓然垂下去，整个人萎靡不振像是一只斗败了的狮子。
他没打算活。
很多年前，云环第一次发现罗安的真面目，他就是这样一个失控的状态。那个时候，她还对两个人的未来抱有不切实际的憧憬。直到混乱之中，罗安掐着她的脖子，在头晕目眩中，云环知道自己不过是一个替身，一个与其三分相似的替身。
真正的噩梦似乎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或许，更早。从那张照片拍下的那一刻，从她笑吟吟挽着罗安的手，穿着洁白婚纱的那天起。
就这样死了没什么不好的，就这样结束她荒唐而可悲的一生，结束毫无意义的生命。
除了和罗安在一个舱室里，其他没什么不好的。
如果云环从始至终都是一个人的话。
她撑起还有些沉重的眼皮，余光又看到了星际之中的那一点红。像是荒原中点燃了一把生命的火，热烈夺目，转瞬燎原。
纤弱的手指摸索到床边的卡扣，她熟练的解开了身上的束缚带，赤着脚悄无声息下了床。
罗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并没有注意到她。
被药剂夺取的力气还没完全回来，在充满alph息素的空气里更是雪上加霜，让云环手脚格外发软。
屏幕上的倒计时已经只剩下70多秒了。她颤抖着支撑瘦弱的身体摸到了桌上的餐刀，轻飘飘的步伐朝罗安靠过去。
“这样就好了……”
靠近了，便能够听到罗安嘴里颠三倒四念念有词。
“谁都夺不走。”
“没有人……必须留在我身边……”
云环不理会这些疯言疯语，握着餐刀的手缓缓收紧。耳边传来了令人牙酸的切割声，似乎是外面的人也发现了异常，正准备破门而入。
“罗安。”
云环喊了他的名字，声音滞涩喑哑，像是被粗砺的砂纸。
在罗安转头的一瞬间，她高扬起手臂，窄薄而锋利的餐刀就这样刺进了罗安的脖颈。鲜血在罗安怔然和不可思议的眼神里迸溅出来，星星点点落在了云环的脸上，滚烫而灼热，血腥味儿夹杂着油墨气。
那本应该是儒雅而具有书卷气的味道，被血气包裹，染上了疯狂。
罗安眼睛里的血色消退了一点儿，他抬手抓住云环的手腕，满目怔然，嘴唇翕动却只是发出了几个断断续续的音阶。
手腕被箍住的那一瞬间，身体刻进骨血的恐惧涌了出来，她本能害怕着罗安，甚至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够让身体不由自主的战栗。
耳边刺耳的警报没有听，令人牙酸的切割声也还在继续。云环转头去看屏幕，上面的倒计时只有不到50秒了。
她不要和罗安死在一处。
她不要死。
泪水和恐惧后知后觉涌了出来，她低头朝着握着她手腕的那只手咬下去。禁锢着她的力量松了一瞬间，她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将罗安一把推向了操作台。
他倒下去，撞到一片按钮，屏幕上弹出了乱七八糟的页面。罗安握着脖子，眼睛死死盯着云环，那双眼睛的里情绪太过复杂，云环看不懂，她也不想懂。屏幕上的倒计时还在继续。
驾驶舱的舱壁上出现了裂隙，火花迸溅，能够窥到一点儿火红。
不知道“逐星”用了什么方法，将这里撕裂出一道小口，那道口子像是一道深渊，室内的空气被急速抽走，失衡的气压让云环的行动越发困难起来。
“不要……”罗安捂着脖子，支撑着操作台摇摇晃晃站起来。
云环不知道他在说不要什么，也不知道现在的罗安是在看她，开始在透过她看那位放在心尖尖上的白月光。
她只知道倒计时只有二十秒了。
咬着牙撑起身体，打开了应急舱，从里面扯出便携式氧气面罩按到自己脸上。云环不管不顾朝着那道裂口跑去。
忽然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的黑影冲了进来，云环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就感觉自己整个人被包裹住了。
耳边呼啸着风声和警报声，在她被包裹住的那一剎那被隔绝在外。与此同时，她听到有人模糊而沙哑的喊了她的名字。
下一秒，巨大的拉扯感和颠簸感传来。
陈秋操控着“逐星”，右腿变成了一条灵活的抓钩将云环从里面捞了出来，张辽操控着星舰靠近，缓慢顶端舱室的门缓慢启动。
包裹着云环的便携袋被“逐星”甩里进来，张辽上前向前奔了几步，堪堪接住。下一秒陈秋的撤退命令从耳麦里响起：“没剩几秒了赶紧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