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确定,寒崖仙君讨厌他。
因为他能清晰地看见,面前的白衣仙人眼底那抹压抑不住的冷意。
他做了什么,竟让寒崖仙君如此厌恶他
不待多想,答案就自己跑了出来。
“师,仙君!”云曈在房中也感受到了外面的异变,顾不得身上的伤,快步跑出来,急忙挡在风衍面前。
风衍能发现子书玉的厌恶,她自然看得更清楚,连忙向他解释:“寒崖仙君,他是我的朋友。”
“朋友……”子书玉轻声重复着她的话,垂眼看着她,目光在她眉间能点如血一般鲜红的血印上停住。
他表情分明如常,云曈却觉得他心情又变差了些。
他盯着她,明明连视线带给人的感觉都是冰凉的,云曈却觉心中滚烫,难以言语。
“你如今,有太多朋友了。”
云曈微愣,就见子书玉又看向了风衍。
“我何时教过你,这样心怀恶念之人也能做朋友”
“寒崖仙君,你说错人了。”云曈沉默了片刻,笑着反驳子书玉,“我与他之间,心怀恶念之人应是我。”
她一字一句,像是在提醒他,又像是在提醒自己。
“有心魔的人,是我。”
喜欢
“有心魔的人,是我。”
……
风衍离开,院子里只剩两人。
不久前的那句话仍在耳边回响,云曈抿着嘴,悄悄看着子书玉,琢磨不透他在想什么。
她说出那句话后,他的表情又冷了许多。
没了灵力护体,春三月的夜风都能激得云曈打了个寒颤。她不动声色地抱臂取暖,暗暗猜测子书玉的想法。
静了片刻,冷风忽消。云曈下意识看去,就见一道雪白的身影侧身挡在了她前面,将夜风悉数遮去。
她想看他的表情,视线却触及他手里的纸人,不由停住,可还未细看,纸人便凭空起火烧成了灰。
飞灰从他指尖拂过,没在他手上留下一点痕迹。
云曈终于仰头看他,才只看清他的眼睛,眸光微闪,连呼吸都是一滞。
“……寒崖仙君”她有些犹豫地缓声叫他。
“在天霁山时,用纸人邀你下山历练的就是他”子书玉垂目,清透冷淡的浅眸看着她,只一眼就止住了云曈所有的动作。
“是。”他很少这样直白地显露自己的情绪,云曈顿了一下,才答他的话。
他有一张极俊美也极冷淡的脸,攻击性很强,当他一言不发地用这张脸看着你时,会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退意。
尤其是,在他生气的时候。
“我与你说过,不要再和此人纠缠在一起。每次你同他历练回来,浑身都是杀伐之气,引得血气杀意缠身,才会致得心魔失控——”
他很少说这样多的话。
而且,他说的都没错。这些年里风衍时常邀她下山历练,说是历练,实是杀戮。对妖怪的杀戮。
每每云曈拒绝时,风衍就会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腰间的银色弯刀。
他的眼神就好像在同她说:你的刀连她都下得了手,还有什么妖怪是你杀不了的。
被或绿或红的妖血染湿全身的画面和寒水中的少女成了云曈翻不过去的梦魇。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把她当年初初冒头的心魔养成了一个可致她失控的怪物。而她,也成了怪物。
但这并非心魔的全部,她的心魔,还有一部分。
“仙君。”云曈打断了他,抬头望他,清澈的眼里除他之外,还带着几分天真的残忍,“你忘了吗?滋养我心魔的,不止是杀戮。”
她低笑出声,似是连她自己都对此感到有些无可奈何。
眉间朱红滚烫无比,她的声音却前所未有的冷静。
“寒崖仙君。我的心魔里面,也有你。”
只一句话,就止住了子书玉所有的声音。
自无上宫见面起,无论是幸诗还是幸月,都未在云曈面前提过,她们仿若无事地和云曈交谈,将那件事就这样忽视掩去。不止是她们,就连云曈和子书玉,也默契地不去回忆。
而此刻,云曈的这句话,彻底地撕破了她和子书玉之间那层被刻意伪装出来的假象。让人无可逃避地直面。
子书玉蹙眉,眉眼之间的寒意更重,令周围的温度都变低了许多,冷得有些难以承受。
尽管如此,云曈仍不认输。身体愈冷,眉间血印愈烫。她一眨不眨地紧盯着他,带着些许逼迫的意思,又抬高了头,让他能更清楚地看见她的脸,看清她的眼神。
子书玉看着她眉间那点鲜红,沉声道:“过去了半年多的时间,我以为你会有所觉悟,没想到你竟分毫未改。”
她眉间血印的颜色比最初浓艳了许多,这说明心魔不仅还在,还比之前更为严重。
“这半年多的时间里,我想了很多。”云曈轻眨了眨眼,语气平静,“我知道心魔是错,我知道这不对。可我就是做不到。”
她知道她的恨意和杀意太烈,可她放不下;她也知道往事不可追,但她忘不掉;她亦比任何人都清楚何为师何为徒,她知晓自己迈不过去,却还是不肯回头。
心魔是错,可心魔就是她。
“你的意思是,你要一直如此下去不顾血印将你灵脉封至干涸”子书玉凝视着她的眼睛,亦不退半点。
见眼前人的眉头皱得更紧,云曈终于忍不住轻笑了下。
只是笑容很淡,很快便消失了。
“仙君,我并非自暴自弃。”云曈轻声道,“我想要我的灵力回来,我比任何人都渴望我的心魔可以消失。在昨日见到你之前,我最希望的,就是和你再次相见之时……我身上没有血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