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石室之中，灰尾警惕地观察着身前黑漆漆的人影，凭借小动物般的本能，靠近幻影中的师尊，与不怀好意的影子拉开距离。
他沉着道：“你撒谎，我的修为还没到足以让心魔幻化出实体的地步。再说了，心魔会用修士心底最隐秘不堪的欲望引诱他，你又没有一上来就引诱我。”
黑影尴尬地停顿了一下，旋即指向震鳞虚影：“你不担心你的师尊吗？他为你的先天不足四处奔走，对你那样好，你不应该心怀愧疚，又对师尊产生隐秘的感情，难以宣之于口，最终在沉默中...”
灰尾瞪着双眼：“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师尊可比我强大得多，我担心他做什么。”
震鳞幻象居然也别别扭扭开口道：“徒儿，你不去修炼，在这里看为师作甚？看为师可以涨修为吗！”
黑影霎时凝固了。
溯源
灰尾这下子，更加笃定这所谓的心魔就是一个冒牌货。既是心魔，他怎么能不知道自己心中的想法呢？
眼看着灰尾猜疑的目光越盛，黑影辩解说：“我可没有说谎...出现在面前的影像，必定是你日思夜想的牵挂之人。就算你不承认，你的心也在想念着他。”
灰尾被黑影牵着鼻子，思绪转走了一瞬，心想他应该挂念的是两位身处险境的老师...不过有师尊在秘境中的话，情况一定会好上许多。
黑影说的话，似乎也有些道理。
灰尾很快想到一个绝妙的点子，来验证黑影的发言。
他心里默念：“师尊，对不起。先委屈您一阵子...”
随着他心头念起，雪山中的震鳞长老如同被风吹散的沙砾，缓缓消散了。
黑影奇道：“你要干...咳，耍什么花招？”
接着，新的影像渐渐成形。
黑影以为，自己会看见一个熟悉的面孔，灰尾身边友善的、保护他的人。可事实上，一个苍白而冷峻的年轻男人出现在幻象的中央，双眼被法术遮掩，蒙着一团黑雾，看不真切，穿着陈旧但整洁的道袍，盘腿静坐在石室中央。
他的幻影现身的剎那，一股极其强横霸道的威压扫过整个石室，如同山峦倾落，直接将屋内的两个活物压得趴倒在地，头都抬不起来！
灰尾匍匐在地，肩颈骨节发出咯吱咯吱不堪重负的摩擦声响。他身上有如背负着千钧的力道，艰难地从喉咙缝隙里挤出喑哑难听的声音：“你、你真的没有骗我....哈、哈...”
黑影被压得变成地上扁平的一滩，脏腑都在叫啸着抗议，用变调的嗓音尖声叫道：“你想了个什么东西出来！我们要被你害死了！”
灰尾其实在想，这石室的建造者、最初的主人是谁，现在看来，果真是一位大能，单是一个虚幻的影子，就有如此强大的压迫感。
大能如有所感，抬起头，“看”向黑影的方向，带着些许迟疑，说：“…天魔？”
黑影已经扁的不能再扁，它瘪下去的身躯，还是剧烈颤抖起来，流露出垂死的恐惧。大能垂头看它，口中吐露冷漠的字句:
“杀。”
年轻男人一指落下，天魔顷刻被挤压得发出哀嚎，石室内的灵压瞬时增大到了一个可怕的地步，一部分石制物件立刻被崩裂碾碎。
灰尾喉头腥甜，哇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头一歪，干脆利落地昏了过去。
随着他思绪陷入黑甜，大能的幻影也倏然消失了。
死里逃生的天魔瑟瑟发抖。
它抖抖索索从地上把自己抠出来，凝视着晕倒在地的灰尾，目光阴沉——按照前辈的经验，此时它应该阴恻恻地说一句：“此子断不可留”，然后出手狠厉，趁他毫无防备，直接将之抹杀，这样年轻修士就不会胡思乱想，引来强大存在的注视，给自己制造灭顶之灾...
想到这里，它的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漫长的注视后——其实或许只有十分之一炷香的时间，天魔不甘心地瞪了一眼这个不知死活的修士，转身拔腿就走。
一边向石室入口的方向挪移，天魔愤愤心想：“我不是心慈手软，亦不是怯懦退缩...首先，我和他之间的联系还不知是否切断，留他一命的同时也是保全自己；其次，我也不是傻子，他的师尊也是惹不起的大能，这修士身上肯定有保命法器，杀他定然要冒大风险...”
“总之，绝不是我心生畏惧了！”
自欺欺人地说服了自己，天魔总算镇静下来，试探着去破解石室门上的机关。
可合上门后的石室，整面石墙严丝合缝，完全看不出半点大门曾存在过的痕迹。天魔这里拍拍，那里推推，怎么也找不到出去的方法，暴躁地踹了一脚石墙。
“...劝你别白费力气，咳、咳，”一个微弱的声音说，“我猜测，这里的大门机关和术阵排布有关，凭你是打不开的。”
天魔转过“头”一看，灰尾有些虚弱地睁着双眼，居然已经没有大碍，从倒地的位置爬起来，伸手在衣袍的前襟摸出一个焦黑破损、看不出原来模样的坠子。天魔看得心生妒忌，不愧是大宗门名家的弟子，灵丹法器如流水地送，想它当年离开血池时，可是两手空空，一眼都看不穿前路。
灰尾珍惜地把毁坏的防御法器收起来，口中念叨：“又要让师尊操心了...”
然后他就地正坐，问天魔：“你就是我尾巴上，一直缠着我的天魔吗？”
天魔看一眼灰尾身旁，一大片刻意留出的空地，不情愿地挪了过去。尽管灰尾看不出黑影的五官表情，天魔的不悦表现在了它不善的语调上：“好好说话，灰尾巴鱼。你的尾巴上只是我留下的天魔印记，我利用它离开血池罢了，怎么可能随时...缠在你尾巴上？成何体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