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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看书 > 古代言情 > 入戏(作者:妄鸦) > 第55章

虽说他这么解释了,但原晴之却仍旧觉得不大对。

只是程月华是长辈,当下话题既然结束,她不好再提,只能道:“我明白您的意思,程前辈。戏是戏,现实是现实,我不会将戏当真的。”

就像第一部戏时,旁观虞梦惊被分尸那幕。要是放到现实,原晴之早就跑得没影了,也就因为是戏,才能处变不惊,继续演下去。

“唉,你心里有分寸就好。”

见他们后续还要继续忙,原晴之主动走出后台,抬眸望着碧蓝天空。

看今天这艳阳高照的天气,很难想象后天的戏祭大典会落下暴雨。

她伸了个懒腰,颇感闲适。

因为怕时间来不及,所以今天一大早《诡宅》就开台演出,中途整体还算顺利,导致演完时间才刚过中午,整个下午和晚上都空了出来,时间没有昨天那么赶。

“所以,现在是回酒店去睡觉呢,还是在青城古街溜达一下呢?”原晴之陷入思考。

仿佛听到她的心声一般,吃完庆功宴的贾文宇换回那套飞鱼服工作装,手里抱着几份文件夹,恰好朝这边走来。看见她后,连忙招呼道:“原小姐!”

“你要去哪呀,小贾?”原晴之好奇。

“监正那边发现了薛家老宅的旧址,我们打算会着戴姐一起去现场瞧瞧,看能不能找到什么关于现实和戏曲融合的多余线索。原小姐有没有时间,要不要一起?”

“好啊。”反正接下来也没事,原晴之欣然同意。

她跟着贾文宇一起上了停在青城古街外的商务车,戴茜早早地已经坐在里面,看见她来,一边招呼着,顺手从怀里掏出个东西。

“晴妹妹,方才出戏太匆忙,这个都忘了还给你。这是妹妹家长辈留下来的东西吗?”

“是的,是我妈妈留下来的遗物。”原晴之接过玲珑骰子,将它珍稀地缠绕在手腕上:“可惜我从小就没见过她,家里人对她也知悉甚少。”

“的确,连戏曲界都不曾听闻过关于柳大宗师夫人的消息,只知道大宗师有一位百般疼爱的掌上明珠。”提到这个,戴茜不免感慨:“但宗师一定很爱令夫人,否则不会让妹妹随母姓。这样时时刻刻念到自己女儿的名字,都会想起自己的故去的爱人。”

“嗯,林妈也是这么说的。可惜因为那场大火,我忘记了太多事,再加上家里人也受了严重烧伤,没有停留多久,便一个个撒手而去……”

同为戏曲界人,对那桩惨案,戴茜同样略有耳闻。

以柳问青的地位,留下来的财富相当可观,不至于让原晴之这些年过得如此普通。只是当年梨园一场大火,烧毁了太多古玩字画,留下的现金则全部拿去给园里的伙计们治病补贴,对烧伤病人来说,在重症监护室一天消耗的钱都是天价,更别说后续下葬安抚费用。

这么零零散散用下来,没倒欠都算好了。

“妹妹真不容易啊。”

“没事的戴姐,都过去了。我不也好好长这么大了吗。”

原晴之不擅长应付这种沉重的氛围,于是开始海豹拍手转移话题。

戴茜知道她不想多聊,于是十分配合。

等抵达目的地时,车内氛围已经完全被扭转过来,两个人说说笑笑,手挽手走下车。

贾文宇:“总感觉女性们熟络起来的契机十分奇妙呢。”

“我和晴妹妹一见如故,在戏里是姐妹,戏外也得是。唉,说起来,虽然时间只过去几天,但在戏内已经过了那么久,稍微有点想女儿了。”

“戴姐竟然有小孩了?”原晴之瞳孔地震:“您看起来这么年轻,完全看不出来啊!”

“是啊,我女儿都十三岁了。可惜我常年到处巡演,能陪在她身边的时间也不多……”

一边聊着,众人绕开司天监设立的黄色封锁线,走到内里。

晏孤尘正站在老宅空地面前,指挥各个人员进行勘察工作。

和数百年后,面目全非的庆国遗址不同,薛家古宅在时间线上会更靠近现代一些,所以看起来落败得没有那么明显,至少还能看得出房屋的雏形。

站在这栋长满杂草和爬山虎的诡宅面前,戴茜脸上出现恍惚。

亲身来到遗址面前和入戏的观看截然不同,那种虚幻戏曲出现在现实时空的错位感愈发强烈。特别是对她这种在戏里待了这么久的人来说,感受更加直观。

“还是能看出这里曾经经历过一场大火,不过怎么说也有近百年了吧。”

房屋检测人员熟练地拿着小刀,刮落房屋外墙,将内里烧焦的黑色炭痕指给他们看。

“嗯,这点也和戏本切合上了。”晏孤尘刚确定完这条消息,回头就看见他们:“你们终于来了。走吧,刚才地质人员已经将古宅地下室清理完毕。”

于是他们三个便跟着他一起,手上拿着手电筒,走进了这栋本该存在于戏里的老宅。

雪白的手电映射到大厅顶端的水晶吊灯,即便有着厚厚的灰尘,仍旧反射出耀眼光芒。地毯更是脏到不可想象,那些曾经被薛二少吹嘘的手工编织,连花纹都被脏污覆盖,漆黑的家具到处布满蜘蛛网。吊钟早已失去动力源,静谧沉睡在原地。长长的餐桌上,还摆放着当时最新潮的银质餐具,像是主人家刚刚离开,宴会举办没过多久。时间在这里被封印,失去了意义。

“真是不敢想象,戏里的场景有朝一日会出现在了现实。”

“是啊,可惜庆国遗址毁坏太严重了,不然那个只会更震撼。反而是这栋老宅大体完全保留了下来,里面当时夜宴摆放的东西都还在,看起来怪震撼的,这种年头的古建,就算在现实也不多。”

时间是最好的魔法师,走在大厅戴茜和原晴之都一脸熟悉又陌生。

明明几个小时前她们还在薛家古宅里,准备着即将到来的喜宴,如今看到面前的沧桑巨变,唏嘘物是人非。

很快,他们来到了地下室面前。

“小心,这里的楼梯早就被烧毁了,梯子是刚才勘测人员临时搭建的。”

等双脚踩到地面,原晴之抬眸望去。

原本宽敞的地下室已然全部漆黑一片,光打到的地方全是黑糊糊的颜色。

“这里我们早就下来看过。”晏孤尘伸手将戴茜拉下:“圣泉和夜红神龛都消失了,和圣泉神宫的遗址一样,只留下一个深坑,里面什么也没有。”

“先过去看看吧,兴许能发现什么遗漏呢?”

原晴之没有跟着他们一起去看那个坑,而是独自踱步,凭着记忆,走到宗祠面前。

在戏内那会,薛家宗祠就只剩下断壁残垣。被烧完之后更加严重,连断壁残垣都没了,只有一截被烟熏黑的石碑孤零零矗立在原地。

确定完这里什么也没有后,她准备转身离开,忽然瞥见什么。

直直愣了几秒后,原晴之举着手电筒蹲下,手指顺着光源缓缓下滑。

——石碑底部,赫然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

它身边,还靠着一个小小的不高兴。

仅从这两张简笔画的笔触就能看出,作画者显然只是随兴而为。因为就算是学龄前儿童,经过训练后都能画得更好,而不是将本该弯曲的弧度画得如此张狂傲慢,没有停在它们应停的位置。

但偏偏画画那人又用了力,所以即便是用指尖勾勒,也得到了不亚于刻刀作画的深刻效果。或许正是如此,才要这两张小画得以留存下来,得以跨越现实和戏曲的屏障,呈现在她这个戏外人的眼前。

‘这个是我,那个是你。’

‘为什么不高兴的脸是我?’

‘因为你总是一副看起来忧虑重重的样子啊,也不知道有什么好不高兴的。明明都待在本座身边了,还需要考虑这么多吗?’

那个人看似随意地说着,眼角眉梢带着尚未褪去的少年意气,却要另一颗心猛地惊颤。

抚摸着碑文凹陷的痕迹,原晴之垂下眼眸,心中百味杂陈。

因为被人一言道破了她一直以来为入戏戴上的重重面具,以至于当时的她完全没有注意到说这话时,红衣青年散漫懒倦,实则相当认真的神态。

直到今天,原晴之才终于意识到。

原来早在那深不见底,到处布满喧嚣火光的地下室之前,自己就曾切切实实触及到了一位傲慢神明包裹在华美外壳下,用嶙峋白骨百般藏匿,忍不住片刻袒露的真心。

第47章

这样的情绪并没有持续多久。

对一个优秀的戏曲演员来说, 从戏曲中抽离情绪也是很重要的必修课之一。原晴之静静地看了那两个刻在石碑上的表情一会,然后便站起身,找借口从地下室离开。

“原姐这是怎么了?”迟钝如贾文宇也看出了不对。

“可能是有心事吧。”戴茜早在先前就发现了原晴之的异常。

她拦住贾文宇:“别过去, 让妹妹自己静一静。”

“身为戏曲演员,这是必经的一遭。妹妹虽然不是科班出身,但身负天生戏骨, 注定了能体会到比常人更多、更深刻的情感。唉, 难怪妹妹的家里人不让她进入戏曲界, 这样绝顶的天赋, 稍稍用不好, 就是双刃剑。”

别说原晴之了,就算是戴茜这种经验丰富的老戏骨,在出戏《诡宅》后,仍旧很难一下子将自己从情感的沼泽里抽出。在回到这栋本不该存在于现实的薛家古宅后, 她眼前还时不时闪回夜宴时的景象, 接天连地的滔天大火, 火中矗立的夜红神龛。

戴茜都如此, 更何况亲身经历过的原晴之呢?

虽然并未翻看过更新后的戏本,但女性超强的第六感要她隐隐约约能想到,应该是有什么东西, 甚至可能是某个人, 让原妹妹变得如此反常。毕竟戴茜和元项明合作过好几次, 每次都能听他提起自家那个性格活泼,身负天生戏骨的天才师妹。

“这种事情, 得自己调理。”

戴茜感慨:“不过妹妹性情坚韧, 我在她这个岁数时还懵懵懂懂,她就已经可以独当一面, 入戏救人了。我相信妹妹肯定可以调整过来。”

正如戴茜所说,等他们勘察完,再回到大厅时,原晴之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

此时此刻她正蹲在地上,举着手电筒研究那条被厚厚灰尘覆盖的毛毯,表情还有一点好奇。

“奇怪,我在戏里听那些参加夜宴的客人们说这条毛毯是波斯羊毛纯手工编织的,里面还掺了金线,这要能洗干净扒拉出去,也不知道能卖多少钱?”

其他人:“……”

最后还是晏孤尘实在看不下去,出面劝阻:“司天监已经将宅子里留存的物件全部拍照留证,周围全线封锁。毕竟是忽然出现在现实的东西,还是不要妄动为妙。”

“那好吧。”原晴之叹了口气,表情颇为遗憾。

不过很快,想起只剩最后一部戏,她就能拿到五千万,于是又高兴起来了。

“下一部戏是《戏楼》吧?”

“是的。”晏孤尘把贾文宇留在原地处理事务,自己则提前回了青城古街。此刻他正坐在副驾驶翻阅文件,听见后顺口道:“《戏楼》也是整个夜行记第一卷最后的篇章。”

“在这部戏结束后,虞梦惊将通过戏祭仪式解开夜红神龛上边缠绕的全部封印,继而真正拿回自己的力量,升格为掌控戏内世界的神明。”

听见熟悉的名词,原晴之若有所思:“戏祭仪式和戏祭大典有什么共通之处吗?”

“当然有。”这回接话的是戴茜:“戏祭大典是从数千年前就延续下来的传统,比夜行记成书还要早。所以夜行记内的戏祭仪式,实际上就是戏祭大典的另一种说法。”

“在古代,戏曲与祭祀的关系密不可分。虽然到了现代后,人们淡化掉了戏祭大典里祭祀的元素,但在戏内,这点还并未改变。所以《戏楼》里的戏祭仪式,戏曲反而只是辅助,真正的重头在祭祀。”

至于祭祀的是谁,不言而喻。

整个《夜行记》里,被冠以神明名号的,仅有虞梦惊一人而已。即便在他们这些戏外人眼里,虞梦惊放着自己的神龛不用,从来不行使神祇的义务,护佑百姓庇护水土,反倒天天游手好闲。

可联想到他当年其实是被庆国先祖算计才成了庆神,这点又变得合理起来。

“所以《戏楼》的难度大吗?”原晴之问。

“你说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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