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白榆道了声谢,忙下楼追去。
到了一楼,隔着大玻璃窗,她瞥见陆维远的身影在路对面一闪,钻进了车里。
等她跑出大门的时候,车子已经喷着尾气扬长而去。
沈白榆叹口气,看了眼周围朴实无华的年代街道,转身循着京市发展变革的记忆,找到百货大楼不远处的老市场。
比起百货大楼的价格,这里更亲民。
沈白榆嘴甜,本来准备想办法找人用钱换布票。
谁知有一家处理特价衣服,她赶上机会,只用钱便买了从里到外的衣服和鞋子,总共花了二十八块。
当然质量和款式不能跟后世比!
她提着购物袋子,等了许久,坐上回陆维远家的公交车。
公交车上拥挤,沈白榆抱紧布包和衣服,刚上车便眼明手快的在一个乘客提前起身,准备下站的时候,占住了座位。
售票员抱着个打开盖子的小铁盒子,挤过人群,朝刚上车的几人喊道,“上车买票,纺织厂段下车5分钱,机械厂家属院1毛,西区食品厂段2毛……”
沈白榆把钱递过去,售票员收了钱,从铁盒内盖夹着的厚厚一排车票上,撕下一张递给她。
低头看了眼车票,沈白榆有一种像是看到爷爷年轻时候集邮的那本画册,简单质朴的票据,怀旧感十足。
阳光打在她白皙的侧脸,沈白榆纤细的左手搭在窗沿上望着窗外,露出一截白玉修长的脖颈。
街道的墙上刷着富有时代特色的宣传标语和口号,人们衣着朴素,放眼望去,大部分穿着绿、蓝、灰颜色的衣服。
人们骑着二八大扛匆匆而过,车铃的叮铃声响个不停,偶尔有车尾冒着黑烟的公交车驶过。
道路两边多是低矮的房屋,老人坐在自家门口的小板凳上晒太阳、聊天,胡同里孩子们嬉戏玩闹,跳皮筋、推铁环、蹦弹珠……
国营饭店、供销社、街角的报亭……从视线里往后一一退去。
公交车经过一家饭店的时候,原主的记忆翻涌而来,画面像是定格了一样。
沈白榆透过车窗看到了熟悉的面孔,抛弃原主的刘建设。
他穿着板正的深蓝色中山服,满脸文人的书卷气,笑容如风的站在饭店门口和一个身穿红色衣服满脸喜气的女同志,迎来送往。
原主的躯体像是有应激反应一样,沈白榆的心不受控制的刺痛了一下。
她黑亮的眼睛平静的望着退到视线后方的男人,忍不住想起一句话。
回城第一剑,先斩意中人!
或许他对原主炙热纯洁的感情只局限于沙贝村那个地方。
下放牛棚,条件艰苦。
若不是原主在山里找吃的偷偷送给他。
他这样的文弱书生,怕是活不到回城的那天。
沈白榆为原主不值。
她死了,男人却照样吃喝嫁娶!
回到大院,刚走进单元楼,楼梯的光便暗了下,身后有人跟着进来。
沈白榆回头一看,是陆维远。
楼道口的光被男人高大挺拔的身体挡住,沈白榆娇小的身躯完全落在男人的暗影里。
男人的微垂着头,目光落在女人手里的袋子上,看到里面装着的衣服,不由挑眉,“见到人了?”
背着光,沈白榆看不清男人脸上的神情,只见他微垂着头,眼睛隐在暗色之下,却莫名带着点压迫感。
“……他订婚了。”沈白榆故意放慢脚步,让男人先走。
闻言,陆维远经过她身边的脚步一滞,平静的目光停在她脸上几秒。
见她没什么异常,抬步上楼。
沈白榆跟着,从兜里掏出五张大团结,轻拽了下他的衣角。
陆维远停下脚步,转头看到女人递过来的钱。
“早上的钱,先还你!”
陆维远眼睛一眯眼看着她,余光不由又瞥了眼她手里的袋子。
刘建设都和别人订婚了,她竟然还收对方送的东西?
男人冷峻的眉眼罕见的皱了起来。
他本来个子就高,如今站在高了沈白榆两个台阶的楼梯上,她脖子仰得很辛苦。
见男人迟迟不接,还神情莫测的看着她。
沈白榆没了耐心,将钱塞进他的裤兜里,急步越过他走了。
等敲开房门,迎上的是周红梅还来不及收敛喜悦的雀跃的脸。
一看到是她,周红梅的嘴角顿时下垂,不满怪叫,“怎么是你?”
话才说完,陆维远的身影出现在后面,周红梅拨开她,忙凑了上去。
沈白榆被推的撞了下墙,正要翻白眼,看到林文投过来打量她的目光,顿时收敛住表情。
她将路上买的糕点放在茶几上,微笑道,“阿姨!”
林文看着她的目光不似早上那般简单,有淡淡的疏离萦绕在她身上。
她客气道,“家里吃的都有,别浪费钱!”
“不浪费的。”沈白榆挤出一丝笑,礼貌道。
陆维远进来,林文忙笑着招手,“快过来,红梅刚送过来的,昨天加班给你织的手套。”
沈白榆眼神在周红梅和陆维远身上打了个圈,没想到林文这么快就撮合两人了。
陆维远走到林文身边,被她拉着坐下,“红梅太有心了,快试试大小!”
周红梅见林文夸她,扭着腰娇羞的看了眼陆维远刚毅英俊的脸。
男人冷眸微垂,只看了一眼,便面无表情拒绝,“我有!”
林文不由分说,套在他修长的手上。
见大小十分合适,不由露出满意的笑容。
“真好,合适的很,婚姻只有合适才能叫彼此温暖和舒服!”
林文一语双关,说话的时候还看了眼沈白榆,似有所指。
陆维远掩住眼底的不耐,脱下手套,起身道,“我去做饭!”
“维远哥,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能做饭呢!这些活是我们女人该做的,我去做饭!”
周红梅立刻就跳了起来,连带着头上的爆炸卷发也跟着弹了弹,她抢着进了厨房。
沈白榆心里翻了个白眼,微不可查的撇撇嘴。
他一个大男人凭什么不能做饭!
果然,她还是喜欢几十年后女性意识集体觉醒后,给女性的尊重。
不管这个时代的主流思想是什么,反正她绝不委屈自己附和这个时代。
陆维远刚抬起的脚步落下,余光正巧捕捉到沈白榆撇嘴的动作。
他不由看过去,却被女人机警的察觉,回他一个无害的假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