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全——阳!”
一个温和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高全阳,你生前积德行善、完补天道,如今已功德圆满。我奉天帝诏令,敕封你为福德正神——禳灾除祟大土地公,与六社神共同管理乾安县人事,另赐御酒一壶。”
他呆立在原地,没有谢恩,也没有别的反应。
此等不敬态度,自然有神灵不满。他感觉耳边隐隐有呵斥声如炸雷般响起。
“哎,无妨无妨,他已饮下孟婆汤,忘记前生恩怨,不知世间朝礼,暂且恕罪。”
那个声音继续道:“高全阳,我是西方太白金星,此次下界专为你而来。你原是西王母养的一株仙草,后落入凡尘,生了灵智。虽本性温良,奈何从错了歹人。幸迷途知返,重返正道。这三样宝物给你也算是物归原主了……高全阳,等你醒来,这段话也会忘记吧……愿你勤勉尽职,维护天道……”
说着,那个声音逐渐飘远,直至消失不见。
——
高全阳猛然惊醒。
他睁开眼睛,看到的奇怪的石屋,石屋中间空空荡荡,放着一柄宝剑、一把折扇、一个葫芦,和一个玉瓶。
高全阳一脸懵逼,宿醉醒来,则是给我干到哪了?
脑子里好像多了些奇怪的东西。
土地公?我是土地公?我怎么会是土地公?
而且穿的和唱戏的一样,头戴乌纱帽,身穿圆领绿官袍。
我这是……穿越了!
高全阳恍然大悟。
他走向石屋的门口,他看到石屋外是二三十米宽的马路,马路上有巨人来往,衣着古朴,每个人看上去都有十几米高。
好大!这是巨人国吗?
直到他看到路边和自己一样高的野草,才反应过来:“大小是相对的,不是他们太大了,而是我变小了。”
高全阳抬起头,看到门楣上刻着模糊的三个字:乾安土地庙。
果然变成土地公了。
就在他思索的时候,他看到一个身穿粗布麻衣,头发整齐扎起来的老头半跪在土地庙前,将地上的那些香灰铲起来。
老头好像看不见他,无论他招手呼唤都不搭理。
老头将香灰铲起来之后装进了盒子里,拜了拜就走了。
高全阳想追上去,但是刺眼的中午阳光让他非常不舒服,只能停下脚步。
怎么办?自己刚穿越过来就成了土地公,自己人生地不熟,而且连个交接班都没有吗?
高全阳回头看向石屋中的四个物品,宝剑、折扇、葫芦、玉瓶。
他首先看向玉瓶,玉瓶上雕刻着日月星辰的图案,光是看瓶身就觉得精美如艺术品。他打开玉瓶的瓶盖,一股从来没有闻过的特殊酒香扑鼻而来,让他这个酒鬼馋涎欲滴。
“好香的酒!”
他连忙将瓶盖重新盖上,不敢再闻。
高全阳转头看向另外三个物品。打开葫芦,空的;打开折扇,没有字画,只是一面黑一面白;打开宝剑,锋利度+3,但除此之外,好像也没有什么特点。
就在他一头雾水的时候,门外突然响起一个洪亮的声音:“乾安县城隍老爷祝贺土地公新上任,送上吕祖舞剑图一幅,大、中、小狼毫笔各一支,上品油松墨一块,上等宣纸一刀,紫砂茶具一套,花雕陈酿一坛。”
城隍老爷?
正好,自己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得找个人问问是怎么回事。
高全阳想要出门迎接,但是随后又觉得不对,他是穿越者,万一被发现不是本人,是冒名顶替成为土地公得怎么办?
按网文的说法,自己可是天外邪魔夺舍,被发现就是要往死里打的那种啊。
就在他发愣的时候,那些人已经走进石屋了。
在进入石屋的那一瞬间,这些人的身体就变得和高全阳一般大小。
走在最前面的人看上去三十来岁,黑衣黑巾,腰间挂着银色的锁链,浓眉大眼,器宇轩昂,正气凛然。
他身后跟着几个像是从泥浆里捞出来的怪物,身材消瘦,额头凸起,面目可憎。高全阳一眼就看出这坏事古代画作里的饿鬼。
这些鬼有捧茶具的,有抱画卷的,还有四个鬼合抬着酒坛,都安静地站在黑衣男身后。
黑衣男对着高全阳抱拳道:“城隍麾下阴差邢不容见过土地公,恭喜土地公享得仙禄。”
“哦,邢公差。”虽然还有些懵逼,但是高全阳的反应也不慢,他也学着邢不容的模样,动作生疏地抱拳道:“我也是刚刚成为这土地庙的小小土地,还有些地方不懂,所以如果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还请多担待些。”
他不知道自己哪些地方会露出“不是本人”的破绽,所以这些话一半是试探,一半也是为自己某些可能不符合人设的言行做解释。
邢不容爽朗大笑:“城隍老爷正是担心土地公初来乍到不适应,所以特地让某前来,为土地公解答疑惑。”
高全阳大喜:“好好!多谢城隍老爷!”
说完,突然觉得这样站着说不合适,但是周围又没有什么能坐的地方。要是有座椅就好了……
只是一个念头,从石砖下就升起了石桌石凳,看得高全阳都愣住了。
邢不容微微一笑,打了一个手势,让那些鬼把礼物放下,而他自己则和高全阳一起坐下,他先开始介绍起了自己:“某生前在金龙山学武十五年,刀法、轻功在同辈之中罕有敌手,后在乾安县为抓捕差役,再后任县尉,某一生捕杀盗贼匪寇无数,当时武林中有名的盗寇有不少都葬在某的刀下。”
说到这里,他的英眉微微扬起,显然对自己的过往很是自豪。
高全阳不明觉厉,见邢不容看向自己,他也连忙露出敬佩的表情。
“……然而,某在一次剿匪的行动中,被几个寻仇的高手联手偷袭。”
邢不容说到这里,露出了几分不甘和阴郁。而高全阳也适时露出几分惋惜的表情。
他看向邢不容带来的花雕酒,打开酒封,顿时一股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虽然比不上玉瓶中的酒,却也是顶级醇香的美酒。
他左右看看,拿起茶壶准备舀酒。
邢不容看到他的动作,原本的话都憋住了,愕然道:“用茶壶装酒?”
高全阳的动作一顿,好奇道:“这里面有什么讲究吗?”
邢不容无语。
讲究倒是不至于,不过这可是紫砂茶壶啊!不怕以后喝茶有酒味吗?
高全阳笑道:“我不爱喝茶,这套茶具给我也是暴殄天物了。不过此时也无盛酒的器具,而茶壶、酒壶也只是一种盛具,若能聊以此酒来抚慰邢兄,那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说着,用茶杯给邢不容倒上一杯。
邢不容听完哈哈大笑:“高公如此洒脱不羁,乃真雅士!来,此杯敬高公!”
他接过高全阳手中的茶壶,也为高全阳倒上一杯。
两人举杯对饮,身后那些阴鬼呆立不语。
邢不容继续刚才的话题,但是被高全阳这么一搞,语气中也少了几分郁气,多了几分洒脱:“某死后,被城隍老爷看中,成了阴差。如今阴寿三百有六。这些年来,某对土地神一位也有些了解,高公有什么想问酒尽管来问!”
高全阳的身体往前倾了倾,问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土地公的具体职责有哪些?上司除了城隍老爷又有谁?”
“土地神的职责嘛,主要有记录地域范围的户籍人口,以及生老病死的人数和姓名,年底上报——这个我们城隍也要记录,到时候给高公誊抄一份便可。
“另外还要记录流动人口,年底上报——这个我们也要记录,到时候给高公誊抄一份便可。
“另外还要记录地域内的妖精灵怪,这个我们也有记录,到时候给高公誊抄一份便可。”
高全阳无语地看着他,脑海里冒出一句话:这些你都干了,那还要我干什么?
邢不容想了想,才继续道:“对了,若是发现有行善真士,积德之家,也可以记录下来,年底上报,祸乱凡间的妖魔当由天诛。”
原本还有些漫不经心的高全阳猛地睁大双眼:“这种事情也只是年底上报吗?!”
年底才上报,一个县的人估计都被妖怪吃完了吧?这不赶紧除妖,还有上报的必要吗?
邢不容倒是看得开,甚至还劝道:“嗐,上天的要求,咱们照做就是了,反正每年的仙禄都少不了咱们的。”
高全阳皱眉不语。
邢不容见状,也放下酒杯,语重心长道:“高公,我知道你初来乍到很难接受,我当初也无法接受,别说那些犯事的妖怪,就是那些没有犯事的精怪我都嫌。我甚至在想,为什么上天不派天兵天将把世上所有妖怪全部劈死?
“后来城隍老爷告诉我,此乃轮回天道。我是阴差,是鬼仙,不是人,生命层次也已经不一样了,不能再用传统的眼光去看世界了,人、妖、鬼,在上天眼中,并无贵贱亲疏,皆如刍狗。割了一茬,过一段时间又长一茬,轮回在此永不息止。
“高公,你现在无法接受,等你以后看到那些人在你面前生老病死,换了一茬又一茬,就能理解了。”
高全阳问:“那你现在接受了吗?”
邢不容微微一怔,随后露出苦笑:“哪那么容易?都快四百年了,在不自觉中,我依然还觉得自己是一个人,而不是鬼仙。昨天我和手下说话时,也是不自觉地说我这个人怎么怎么样,而不是我这个仙怎么怎么样?”
两个沉默下来。
邢不容道:“不说这个了,来,喝酒喝酒。”
两人举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