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还早,不如一同去拜访一下那位教书先生?”方永贞提议道。
“我也正有此意,堂尊不是刚好要请一位师爷吗,看看这位教书先生怎么样。”王师爷附和道。
按照木料场小孩指的路,二人西行了七里地,果然见到一间学堂,学堂门楹上,“琢玉”两个字写的风骨硬朗劲力雄浑,书写之人此间造诣绝对不低。
方、王二人进了院落,正面便是那间学堂,邻着学堂的便是一间小屋,通过观察,不难看出这间小屋便是先生住的地方。
王师爷撩起袖袍扣了三下门,不到一会儿,里面便传来声音。
“进来。”
方永贞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只见里面陈设朴素,四条长板凳围着一张不大的四方桌,香炉中点燃的檀香幽幽地升起白烟,又有一副对联: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二位是……?”
方永贞循着声音看去,只见一位五十岁上下的人负手走来,虽然两鬓已经斑白,但面色白净如玉,双目明亮似星。
“哦,我二人是从裕丰县来的,我叫方永贞,这位是王文治,听闻先生的大才,特来拜会。”方永贞说道。
“哈哈哈哈,说笑了,我一个教书先生,何来大才?”先生摆手笑道。
“先生莫要谦虚了,有哪个教书先生教童生《道德经》的呢?”
交谈间,那人已走到方、王二人面前,抄手示意二人落座。
三人依次落了坐,继续交谈。
“敢问先生名讳?”王师爷问道。
“叫我清田居士便好。”
方永贞和王师爷对视了一眼,这人竟然如此托大,一见面不报姓名,反而把自已的大号报了出来,让人家叫自已“清田居士”。
一时间场面略微有些尴尬,王师爷打理了一下思绪:“听居士的口音,应该不是本地人吧?”
“我是不是本地人,二位还不清楚吗?”
一句话整的方永贞一头雾水,我们见过吗?
直觉告诉方永贞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倒不如把话直接讲明白。
“先生何出此言?我二人是裕丰县的官差,为修筑河道工事前来淮俞县购买木材,见到学堂的一位学子,提到先生,这才特来拜会。”
“二位是不是还想把我请到你们县衙里面?”那位清田居士呷了一口茶说道。
方永贞和王师爷又对视一眼,眼神里传递了一个对话:他怎么知道?
看到二人的反应,这位清田居士又继续说道:“当初我从隆中堂府里出来的时候不是已经进说好了吗了吗?”
“我现在只是一个远离京城的县里面的教书先生,为什么还要几次三番前来打搅?”
隆大人?方永贞心里暗暗地思量:隆中堂是谁?
“先生可能真的误会了,我二人确实只是裕丰县的官差,并不认识什么隆大人,这次前来拜访先生,只是因为县衙里面刚好缺一位师爷,这才过来拜访先生。”方永贞极力解释道。
“看来隆大人还是不放心我呀……”
清田居士充满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幽幽地说道。
这人有病吧,见场面一度不快,方永贞只好说道:“既如此,我二人不来打搅便是。”
王师爷也站起身来,准备和方永贞一同离去。
莫名其妙被泼了冷水,他心里也有些懊恼。
见二人果真要离去,这时那位清田居士却起身问道:“二位果真不知道我说的隆中堂是谁?”
“居士莫要再猜疑我们了,我二人真不知道谁是隆中堂,莫说京城,就连山西省都没出去过呢。”王师爷显然也是有些不耐烦。
自已好歹是一个衙门师爷,之前有哪个教书的敢对他这么无礼?
方永贞见这位“清田居士”此刻若有所思,似乎在考虑二人的身份。
“既如此,看来是在下误会了,二位莫要怪罪。”一时间,这位清田居士换了一种态度。
“实不相瞒,我先前是户部尚书,也就是当今的国舅爷,隆科多大人府里面的师爷,去年因为一些缘故,离开了隆科多大人的幕府,在这个县里做了一名教书先生。”
一说是隆科多,王文治不甚了解,方永贞却是顿时便明白了一切。
小多子当年可是康熙的顾命大臣,临终前的托孤重臣。
当时康熙临死之际,曾传命隆科多升任为步军统领衙门,掌握着京师的兵力,这为当今的雍正皇帝顺利继位提供了莫大的助力。
雍正皇帝的即位诏书便是隆科多宣读的,更有传言说就是隆科多将“传位十四子”改成了“传位于四子”。
小多子可是妥妥的四爷党。
眼前的这位“清田居士”居然是隆科多府上出来的师爷,知道的宫廷秘辛必然不会少,也难怪他说隆科多几次三番前来寻他。
皇宫的秘事,知道的越多,性命越是难保,即使你没有触犯王法。
没有权利,你的权益便不再是权益。
致使这位“清田居士”现在疑神疑鬼,觉得方永贞找他来做师爷是受了隆科多的命令,好安排在朝廷眼皮子底下予以监视。
怪不得自已一来就呛了一鼻子灰。
“诶呀,没想到居士竟然曾经在隆科多大人幕府中做事,真是误会,误会呀。”方永贞说道。
这位“清田居士”也是难得的露出笑脸:“别叫我什么清田居士了,叫我姚典佑便是。”
一时误会解开,这个姚典佑当即赔了罪,并拿出来一坛酒邀请二人共饮以表歉意。
一喝了酒,话匣子立时便打开了,方永贞发现这个姚典佑确实是有经天纬地之才,有些事情见解老道鞭辟入里,谈论事物由小及大由浅入深。
只是可惜,这人与隆科多有过一段渊源,若是真的将其带回衙门做个师爷,那衙门不得被隆科多盯上,不得安宁?
天意渐黑,方永贞起身辞过姚典佑,用带有古人离别的情调说道:“今日良晤,豪兴不浅,天色将晚,改日再会。
辞别之后。
方永贞和王师爷乘了来时的那辆马车,趁着天还未黑定,匆匆赶回裕丰县。
“真是可惜,此人言词可见其韬略,竟然屈尊在这里做一个小小的教书先生。”马车里王师爷叹道。
“他现在能做个教书先生,已经不能用‘可惜’来形容了,这是他的福分……”方永贞右手挑开帘子,望着西下的太阳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