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办将茶水放在了方永贞旁边,方永贞此时却毫无察觉,眼睛一直在盯着一幅地图看,眉头紧锁着时不时咂嘴。
两州六县确实有不少荒地,但是真的要开荒却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在现在来看,开荒不过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但是在古代,好多户农家都没有几件像样的农具。
具体要开荒的土地,方永贞心里已经有了方案,泰州可以开荒八千余亩,高邮可以开荒五千余亩,其余六县加起来可以开荒三万多亩。
加起来总共可以开荒近五万亩土地,但是不能逼着老百姓去开荒,方永贞打算今年先开两万亩。
听说河南的田文镜天天逼着老百姓开荒,河南的好多百姓都背井离乡了,这几天扬州陆陆续续来了不少河南逃荒的人。
众人拾柴火焰高,方永贞觉得这件事得找罗文汲商量一下。
方永贞摆了桌酒菜,命书办去将罗文汲叫来。
书办将罗文汲领来的时候,他的脸上汗渍未干,显然刚刚是在忙着修建贡院,脸上粘着帐起来的尘土,整个人的脸都是黑黢黢。
为了官服不破损,罗文汲指挥干活的时候还把官服脱了,穿的是粗布麻衣。
方永贞再看了看自已摆的这一桌菜,顿时觉得真是不好意思。
“罗通判,盖贡院的事可以慢慢来,自已也要时刻注意休息。”
罗文汲扫过方永贞摆的一桌子菜,脸上生出一股为难之色:“方府台,叫下官前来有什么事?”
“哦哦,坐,咱们边吃边聊。”
罗文汲深深看了一眼方永贞,还是选择坐了下来。
“罗大人,我决定在两州六县进行开荒,其中风土人情你比我懂得多,叫你来就是问问你的看法。”
罗文汲闻言:“开荒固然是好事,但是想办下来实在是不简单,一是没有工具,二是既费时又费力,没有人愿意干。”
方永贞伸手示意罗文汲拿筷子,罗文汲拿起筷子却并没有夹菜:“倘若官府强制百姓进行开荒,有些家里唯一的男丁就要来服徭役。”
“这些家庭的男丁本来服完正常的徭役可以找点活计给家里补贴家用,若是让他们开荒太费时了,这些人家就可能就少了很多收入。”
方永贞点了点头,罗文汲说的确实有道理,他做官的唯一理念就是为老百姓谋幸福。
若是真的强行施行这条政策,政策到了下面那些县官那里,县官为了讨好上级,肯定会逼着百姓开荒超额完成任务。
方永贞又伸手示意罗文汲动筷,罗文汲一片为难的脸色:“府台,能不能给下官一碗米饭?”
罗文汲家的家训,吃菜必须就饭。
方永贞看着这位通判,干掉的汗渍此时像蚯蚓爬过的痕迹,这几日让他督办修建贡院的事,没想到这位六品官员竟然什么事都亲力亲办。
“你去膳房给罗大人盛碗米饭。”方永贞朝着一旁的书办说道。
书办领了命下去了,方永贞继续问道:“那由衙门出钱,让百姓开荒,开荒一亩地给五钱银子,这样既保证了民生,又为后世添了福荫。”
罗文汲接过书办递来的碗:“这样确实可行,但是就怕钱经过下面县官的手,到了百姓手里就没有那么多了。”
方永贞将筷子放在了桌子上:“这件事我亲自挂帅,谁要是敢贪,我非摘了他的顶子扒了他的官服!”
二人吃完饭,方永贞先是让罗文汲帮自已写了公文,这才放他去继续处理公事。
方永贞看着罗文汲离去的背影,心想:“下次请他吃饭不能再像今天这样了,罗文汲这顿饭估计心里吃的不安。”
方永贞向驿差下达命令,传令让两州六县的官员过来,准备就着开荒拓地的事召集各位知州知县前来商议。
方永贞掏出怀表看了时间,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索性直接下班了。
回到后堂,方永贞找来枳芸,带上环儿坠儿,准备一起逛一逛扬州城。
一男三女走在大街上,街上耍猴的,变脸的吸引着三女,三女表现得异常好奇,一路上左看右看。
转了几个街道,众人来到了一座胭脂坊,听说扬州的胭脂最是多种多样,三女当即走了进去,方永贞紧随其后。
刚一进门,方永贞就见到了一张熟悉的脸,这张美艳的脸正是方永贞昨日望眼镜中看到的,这就是“入云间”的那位歌妓。
方永贞随着众女到了里边,但是耳朵却在听着歌妓谈话。
“老板,这和胭脂多少银子?”
“哦,这盒胭脂三钱四分。”老板回答。
“别家的都只卖二钱一分,你这里怎么比别家的贵。”女子声音柔细,却是带了几分认真。
“比别家的贵,自然是比别家的好。”
“好在哪里?”
“咱家的胭脂,有别家没有的效果。”
“什么效果?”
“涂在脸上,清香四溢,皮肤焕明,是有清香换明(清降还明)的功效。”
“真像你说的清香换明,我给你一锭金子都不嫌多。”
接着方永贞听到几枚铜板放在桌子上的声音。
方永贞上辈子“反清复明”听得多了,一时间觉得“清”和“明”两个字放在一起绝对有文章。稍微一揣摩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回头看去,那姑娘已经离开,柜台前的老板正在将铜板往抽屉里放去。
自已在上任扬州之前就听说过扬州聚集了三大帮派,青帮,天地会,白莲教。
青帮主要是在漕运一带捞一些银子,他们对于反清复明没有一点兴趣。
这个女子,还有这个老板,是天地会的还是白莲教的?
穿越来了这么久,方永贞对于许多东西也有耳闻,据说天地会的头目是朱三太子的后人,打着反清复明的旗号创立了天地会。
实际上朱三太子几十年前就死了。
至于白莲教,则是在明末就出现了,却也打的是“反清复明”的旗号,方永贞心想这白莲教真是会蹭。
既然你们两教目标一致,怎么不合并一派?分明就是利益不同罢了。
方永贞来到货架找到了与那歌妓相同的胭脂瓶子,开了盖闻了闻,味道真是不怎么好闻,反倒有股奇异的怪味。
方永贞略一思考就知道是为什么了,这种怪味的胭脂一定没人买,要是买的人多了,说不定还会阴差阳错对上暗号。
方永贞将瓶子放回到了货架,三女还在那里试唇红闻胭脂,看那架势,多半还得半个时辰。
方永贞摆弄着瓶子,内心又在思考:白莲教,天地会聚集在此,万一聚众闹起事来,自已身为知府,又该如何平匪?
河道衙门有兵,但是自已又没有权力调,还有绿营兵驻在高邮,但是他们直接听命总兵,自已也没有权力调兵……
胳膊上的触感将方永贞思绪拉了回来,枳芸等人已经挑选好了胭脂,方永贞跟环儿坠儿说道:“你们两个多拿一些嘛,不要这么客气。”
二女细声扭捏道:“已经够用了……”
方永贞也不再多说,付了三女的水粉钱,四人便出了胭脂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