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宋的日子过得跟喝了蜜似的，自从家里的大姑娘进了一个保密单位，月薪八万，老宋便在五十五岁的时候提前退休了，结束了大半辈子的操劳。
一回忆往昔，不是在吃苦，就是在想办法搞钱，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还好，撑过来了。
起了个大早，先洗漱一下，把二姑娘开直播穿的什么洛丽塔裙子扔进洗衣机里，再把小儿子喜欢玩的游戏给他挂上机，就推着那辆几十年高龄的二八大杠，去公园晨练。
二姑娘和小儿子是龙凤胎，都上高三了，住校，学习很忙，开直播的时间不宽裕，游戏也没时间玩了，还好家里有个很开明的老头子，家庭氛围非常的和谐。
那群老头又打起来了，老生常谈的太极文武之争，一说太极本身向文，强身健体；一说太极本身就是杀人技，你想强身健体去学五禽戏啊。
还他丫的太极高手，打架的时候猴子偷桃都出来了。
找老李去，老李的通背拳虎虎生风，那胳膊甩的比戏台上的孙猴子的棍子都花，可有意思了。
老孙不行，他玩八极的，有时候老宋都怀疑跟老孙是不是有仇，就不能碰到他，碰哪哪就疼，不是个好东西！
伸展了腿脚，在公共健身器材上玩了一阵儿，去凉亭那看人家老太太吊嗓子，那穿旗袍的身段，让老宋又想起了好笑的东西，裂开嘴呵呵了起来。
二姑娘是个才艺主播，主要就是跳舞，什么破阵乐、大明宫风、极乐净土什么的，姑娘一人跳不来，就拉着老宋和弟弟一起跳，老宋第一次出镜穿的就是杰克服，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穿一身小裙子，一出镜直播间瞬间炸了，各种礼物满屏飘飞。结果就是，姑娘直播一直不温不火的，老宋火了。
平时直播，留言都是在找老爹，老爹出来就刷礼物。
旗袍、洛丽塔、公主裙什么的都穿了，最离谱的是居然还接到了女装代言，这不扯淡嘛，拒了！
对了，今天周五啊，俩孩子逢周末要回来的，赶紧去菜市场买点菜，给孩子们做好吃的。
自己的孩子自己疼，反正三个孩子都没有长歪，三观好，积极向上，健健康康的。
手机响了，是老张的电话，估计又是返聘回去做培训学校校长的事，不接，给你做了十来年的副校长，这辞职了你又把校长职位拿出来了，早干嘛去了！
穿好大姑娘给买的羽绒服，推着陪了自己半辈子的二八大杠，哼着小曲儿就朝着菜市场而去。
临江公园，顾名思义就是有一条活水的大河流过了这个公园，余光瞥见两个小姑娘在水边拍照，好死不死的你别动铁链啊！水边的栅栏为了美观是那种一米高的四方形大理石柱子，用铁链一个个串起来的。
一个小姑娘坐在铁链上，比着剪刀手，笑嘻嘻的，只听咔嚓一声，石柱断裂，小姑娘失衡向后一仰，直接落水。紧接着就是连锁反应，石柱一个个的断裂，落水，不停歇。
拿着手机拍照的小姑娘嚎了一嗓子，扔了手机就跳进了水里。
完蛋，这个天气，河里若不是活水，早该结冰了，你再跳下去有啥用啊？
果然，第二个小姑娘在水面就没有呆够五秒钟，就开始没影儿了。
老宋直接扔了自行车，脱了羽绒服就往水里跳，当时真没想太多，就知道那是两条鲜活的生命。
冰冷的河水瞬间包围身体，一股难以抗拒的寒意直冲脑壳，老宋深吸气，一个猛子扎下去摸索起来，很快捞起了第一个小姑娘，岸上的人七手八脚的拉上去，有人问老宋能不能顶住，不行换人。
老宋吸了口气，再次下潜。
不是不识好歹，干了一辈子活的老宋对自己的身体很自信，如果自己都顶不住，换谁来也不行。救人的事儿，就该争分夺秒。
手脚开始麻木了，像是千万根银针再扎，所以没有时间浪费。
在河底摸到了第一个落水的女娃子，拖了几下没拖动，顾不得什么礼节了，从小姑娘身上摸过去，在腰间位置摸到了那条铁链。
时间到了，要换气，上浮，大口喘气，路人问找到没，老宋点点头，被铁链压着了。
再次深吸一口气，头皮都开始发麻了，潜下去，双手拉动铁链，不重，但费事，折腾了一阵终于把这个小女娃子拖了上来，路人七手八脚的抬着女娃子，没人发现老宋慢慢沉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再次醒来，发现自己悬浮在一个古建筑风格的宫殿群上方，周围是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气泡，大的像西瓜，小的跟一个枣子差不多。
每个气泡的内部，都是一个木雕娃娃，栩栩如生。
只是刹那间，老宋就觉得不对，因为老宋现在的视野是360°的，想抬手看看，才发现没有感知到手脚的存在，自己只是，一团雾气？
四个小女娃子出现在面前，十一二岁模样，除了繁琐的衣装和复杂的发型，几乎是一模一样，瓷娃娃一般的漂亮。
表情不同，金衣的那个一脸的严肃，像是谁欠她钱似的；紫衣的那个一脸的慈祥，老宋瞬间想到了去世几十年的奶奶；蓝衣的那个一脸的幽怨，妥妥的花痴相；青衣的那个表情很简单，像是个男孩子。
就这样相互打量着，过了许久，青衣的那个先开了口。
“哥哥在想什么？”
嗯，老家的口音，很亲切。想要问问她们是谁，发现自己没有嘴巴，不知道能不能发出声音。
紫衣的开口道：“我们是哥哥的母后留给哥哥的四灵玉，这里是哥哥的正阳界，下面的宫殿叫做正阳宫，哥哥要最少三千佳丽镇守正阳宫，这样整个正阳界才能达到阴阳平衡。旁边这些泡泡是你的代生灵傀，都是记忆，哥哥早日吸收了，就能早一些对这个世界多一些了解。”
听不懂，想问问她们为什么会自己的家乡话。
蓝衣的开口道：“我们是哥哥身上四颗灵玉啊，能够读取哥哥的记忆，深知哥哥的所有习惯。澄金、幽紫、我是湛蓝，这是天青。”
无语，话是家乡话，听不懂什么意思，唉，大姑娘三十了，没能等到她结婚，一大憾事啊！
一脸严肃的澄金开口道：“哥哥有孩子了？这不可能！”
老宋看了一眼澄金，回想了一下这操蛋的人生。
老宋年轻时沉默寡言，很文静，没多少朋友，所以二十多岁的时候，要结婚只能拜托媒婆。
相亲的第一个就很巧，高中同学，叫李颖，很漂亮，当时没有校花的说法，要不然这个李颖就是妥妥的校花。很意外的是，李颖居然同意了。
接下来的流程就是进城了，看个电影，逛个商场，说说悄悄话，谈婚论嫁。
玩了一天，欢声笑语的，快到家的时候，李颖让老宋停车，从这个二八大杠的后座下来，去了小树林。
人有三急嘛，理解，等等就是了。
左等右等不见人，马上一个小时了，生孩子也该完事了，老宋喊了两声，不见回应，马上天黑了，于是进了树林去找。
老宋真想找自己嘴上狠狠抽几下，还真是生孩子的事儿，乌鸦嘴！
李颖就在树林里等着，看到老宋进来，直接就跪下了，求求老宋救命。
因为李颖怀孕了，李颖未婚先孕，被打个半死是跑不掉的，然后一辈子顶着个破1鞋的名头，抬不起头做人。
为了给李颖好印象，一天没吸烟的老宋用火柴点燃了一根古城烟，猛吸一口，吐出烟雾问，为什么是我？
李颖哭诉着说，她在赌，如果老宋自己走了，婚事到此结束。如果老宋过来找了，就和盘托出。
老宋又猛吸了几口，踩灭了烟头，回头留下一句话，生下来吧。
婚礼进行的很顺利，彩礼嫁妆什么的都好商量，六个多月之后老宋喜当爹，是个女儿，她就是老宋家的大姑娘，取名宋晴。
只是，李颖刚出了月子没几天，就消失了，卷走了老宋所有的积蓄，留下个纸条人就不见了。
我想去问问他，为什么。
就这么几个字。
宋国强是家里独子，二老是地地道道的农民，种种地，做个手艺活，没见过什么世面，怕他们承受不住，继续打掩护，说李颖去打工了。
老娘在家里骂了李颖小半天，说孩子刚满月就往外跑，坐月子坐傻了。
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
快进入腊月的时候，瞒不下去了，再打工也不能不回来过年。于是老宋再次撒谎，说在镇上接了电话，孩子妈想孩子了，让去城里过年，那边过年加班费很高，两口子一块努力，能多挣点。
就这样，二十五岁的宋国强，骑着用平板车跑三百里拉了一冬天的姜换来的二八大杠，带上刚刚九个月的宋晴，还有半瓶子宋晴吃的麦乳精，去了大城市。
去投奔一个发小，吃了顿饭就告辞了。不是情意不在了，是大家都是拖家带口的，去发小店里帮忙可以，可九个月大的孩子还是招来了发小媳妇的阴阳怪气。
陌生的城市，九个月大的孩子，干瘪的腰包，无情的风雪，举目四望，竟然没有立锥之地。
远处的鞭炮不是喜庆，更多的像是嘲笑。
去建材市场做力工，抗瓷砖，卸水泥，抬钢筋，叉车没有普及的年代，都是人工的。一箱瓷砖一百多斤，上六楼，抗一趟就要逗逗一旁篮子里的宋晴，不然时间久了宋晴会哭。
住建材市场的楼梯间，仅仅两天，就被管委会的人给扔了所有的行礼。
日子很不容易，且熬着吧！
宋晴很听话，早熟的让人心疼，因为宋国强吃的苦宋晴都看到了眼里。她能看到宋国强为了挣钱，两个肩膀的血痂一层又一层；她能看到为了让没有当地户籍的自己入学，如何给人家校长下跪磕头，直到头破血流；她能看到为了一双别的小朋友有的那种一跑会亮的鞋子，宋国强如何把六千块煤球送到筒子楼每一户的门前。
自从那双会亮的鞋子之后，小小的宋晴再也没有开口要过任何东西。
宋晴十岁了，宋国强领了个大肚子孕妇回来，让宋晴喊妈妈，宋晴皱着小眉头问咋回事。
事情简单到让人哭笑不得，老宋干活回来，走到临江公园下游的时候，看见一个孕妇站在水边石头上呆呆的望着江面，很像是要想不开要做傻事的样子，老宋那老好人的属性光芒万丈，连忙上去各种劝说，人家只说了句孩子没有爸爸了，老宋就说我在这儿啊！
然后就领回来了。
事后钱玉梅提到这事儿就咯咯笑，还不忘贫老宋几句。
钱玉梅就是出去遛弯的，人家没想寻短见，离异风波都过去俩月了，只是看老宋是个有趣的灵魂罢了。
佳缘本天成，奈何分不够，有缘无分啊。
三个半月后钱玉梅诞下一女一子龙凤胎，出院的时候被卷入了医闹，脑子上挨了一斧子，抢救无效。所以，老宋和宋晴开始了当爹当妈的日子，这两个小肉球就是宋雪和宋雷，名字是钱玉梅取的，取完名字人就没了。
更戏剧性的是，四十岁的老宋跟着一个朋友去广州出差，晚上唱歌的时候，碰见个熟人，陪酒公主们的领班，李颖。
吃完了青春饭，陪酒都没人点了，只能去当个领班，经理责骂，公主们抱怨，每天过得都是受气包的日子。
当被问到过得好不好的时候，老宋知道她是啥意思，掏出手机调了个图片，递到了李颖面前。
“看，我闺女和我儿子，四岁半，龙凤胎哦！”
“晴儿呢？”
“你不知道吗？你走了有俩月吧，你妈抱走了，说是找了个好人家，不能耽误我，反正那一阵你妈过得挺好的。”
我就是在暗示你，晴宝宝被你妈卖掉了，反正你也不敢联系家里，不然你早回家了。
李颖崩溃了，捂着脸蹲在地上大哭。
没有武则天的命，还养了武则天的脾气，对社会各种不服，怎么样，四十岁了，混成了什么样？活该！
老宋没有安慰她，转身走了。
之后就没什么大事了，下工地扎钢筋，做安利卖保险之类的，全都在为钱奔波，给培训学校递了个表，做了音乐老师，凭借的就是当初上学的时候为了潇洒玩过一阵吉它，然后各种恶补乐理知识，因为现在的小朋友不太好糊弄。书法老师生病，请帮忙代课，再恶补书法，反正各种恶补之后，把自己恶补成了一个私立培训学校的副校长。
若不是恶补过舞蹈基础，也不会被姑娘拉过去穿洛丽塔直播扮演爱丽丝。
直到大姑娘给家里打了五万块钱，告诉老宋立刻退休，好好养养年轻时候落下的一身病，以后每个月打回来三万，其他的钱她还有用。
真的就是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了。拨开乌云见天晴，日子好起来了，就因为一次见义勇为，啪的一下，都没了。
回过神来，澄金、幽紫和湛蓝呆呆的望着自己，只有天青笑嘻嘻道：“所以，这个叫宋国强的代生灵傀，到死都是个老处男啊？”
小姑娘家家的说出这种话，老宋当即想发火。
幽紫笑了笑道：“哥哥不要生气，我们不是人，只是四个灵玉，这幅样子只是根据哥哥的审美自动幻化的，毕竟二次元的纸片人太难幻化了！”
老宋点点头，就要消气的时候，天青又冒出了一句话，老宋就想找刀，今天要杀人，不，杀玉，杀灵玉！
——“哥哥是个萝莉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