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礼法，进入顺序第一个应为齐王，其次是段淼明这个未册封的皇子，最后才是他们这些官员。
至于老太监汤高年，大正皇帝的原话是‘他跟三位皇子一起去’，是看客，最后一个进。如果说是‘他领三位皇子一起去’，他就必须第一个进入。
段淼明越走越快，到了齐王身后的空位都未停下来，而是继续向前走，一步都不停留越过齐王，第一个进入东宫。
“七殿下完全没有上下尊卑，太过分了。”
“这种行为绝对不能姑息，请诸位大人联名上疏弹劾七殿下。”
“齐王殿下，您这可是证人，绝不是臣等污蔑他。”
“都说七殿下顽劣，只知道跟东宫胡闹，今天一看简直无法无天。”
听到身后的控诉声，段淼明撇撇嘴，头都懒的回。都到这份上，我还讨好你们不成？你们能让我不被赐死吗？再差还能比现在差吗？
齐王段淼阳的声音传来：“七弟无礼，都是我这做哥哥的没有教好，诸位大人，请看在我的份上，不要用这种事情去劳烦父皇。我在这里跟诸位大人先赔个不是。”
“齐王仁厚，齐王仁厚啊。”
“此事汤公公定会上传圣听，我等就不再搅扰圣心了。”
“就依齐王意见。”
段淼明不理身后议论，抬头看看天色，估计离明天早朝只有六个半时辰。
走在东宫内，段淼明感慨万分，这里原主来过多次，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平时路上都有下人不断行礼，喊上一声“七殿下”，就退到一旁。如今一路行来，下人一个都未见，全部都是披甲禁卫，十步一岗，矗立不动。
齐王带着那群官员，慢慢的追了过来，那些禁卫见到齐王，仅是低头便算是行礼，连腰都不弯。面对段淼明，连低头这样的简化行礼都没有。
穿过一间间庭院，走过一道道回廊，来到东宫正殿：千虑殿。
段淼明刚到千虑殿就听到旁边侧殿内一阵嘈杂声，里面有人喝骂，有人哭泣，有人哀嚎，有人惊叫。
“咔嚓咔嚓”又是一阵甲胄声响。段淼明扭头看去，只见四名禁卫抬着两具尸体从侧殿走了出来。
在角落处，一辆大木车上面已经堆了五六具尸体，用草席简单的掩盖了一下。
四名禁卫掀开草席，将两具尸体扔上木车，又将草席盖在了上面。抬来尸体有一只胳膊露在了外面，那胳膊身着彩袖，露在袖口外手掌惨白，手指不自然反曲成怪状，手指甲上涂着凤仙花汁，鲜红的颜色依旧艳丽。
这手的主人段淼明认识，一个笑的很甜的小宫女，声音也很脆。
“奴婢给七殿下请安。”
“七殿下，您又来了？”
“七殿下，这是东宫送您的福饼酥。”
“七殿下，福饼酥赏给我这样的下人吃，真的可以吗？”
“七殿下，这是我自己做的凤仙花汁，比外面卖的还要艳，对不对？”
段淼明看着那手发呆，东宫知道我喜欢这小宫女，经常派她出迎。我还想过把她要过来，没有想到今天就这么走了。
“七弟，你抢着进来，我还以为你要抢先进去看三哥，怎么在这发呆？”
齐王段淼阳的一言，惊醒了段淼明，东宫排行老三，也是段淼阳口中的三哥。
段淼明看了看四周，齐王段淼阳站在正殿门口，十余名官员随在其后。这些人丝毫没有感觉偏殿的惨叫刺耳，也不觉得角落的运尸车有什么好看的。
只是眼神里多是不耐，觉自己这些人都在等一个对着车子发呆的少年令人心烦。
段淼明一言不发，冲进千虑殿，殿外官员见状再次激愤，纷纷指责不已。齐王段淼阳摇摇头，没有说一句话。
段淼明丝毫不理会殿外的事情，默默看着大殿内跪在圣旨前面的东宫。御书房内，两人命运已定。面对这位一直呵护自己的兄长，唯一一个愿意呵护自己的兄长。段淼明完全不知道怎么开口。
从背后看，东宫身影非常单薄，他已经在大殿内跪了五个时辰，滴米未进，几乎支持不住，身体不住的摇晃。
东宫冠下有几股白发，虽然努力梳进发套中，但站近了还是看的出来。段淼明心中黯然：三哥段淼昱只有二十八岁，却白发横生，这东宫之位实在磨人。
大正皇帝两只眼睛，一只眼睛放在朝堂，一只眼睛就放在东宫。东宫乃大正皇帝接班人，大正皇帝每时每刻都是瞪大眼睛盯着接班人，生怕被提前接班。
群臣人人都说东宫好，那东宫必然勾结百官意图不轨。
群臣人人都说东宫恶，那东宫定然德不配位必须换人。
东宫难，东宫太难。
段淼明叹了口气，走到段淼昱旁边跪了下来:“三哥，我跟六哥一起来看你了。”
东宫段淼昱反应迟钝，听到声音，才发现身边多了一人。他嘴唇哆嗦，看着段淼明好一会才放声大哭：“七弟...七弟...我没有做过此事，你知道的。我从来没有想过行不轨之事..从来没有...父皇怎么就不信呢？”
段淼明心中一阵难受，原主的记忆和情感早就融为一体。眼见段淼昱如此悲痛，段淼明更是悲伤，他正要出言安慰，只听身后本来杂乱的声音突然消失，有一人在殿外大声道：
“微臣大理寺左少卿步万松，见过齐王。侧殿的那些内侍宫女皆已招供，他们说东宫早有异心，两年前失踪的长史就是去购置武器装备，之后隐姓埋名逃离金陵，这些是画押的口供。”
东宫段淼昱奋力扭过头去，大声说道：“你故意将那些内侍宫女拖到旁边的偏殿拷打，就是要我听到他们的惨叫和哀嚎，扰乱我的心智。在这里，我当着皇弟和众大臣的面，再说一次，我是冤枉的！
我，段淼昱是冤枉的！”
“东宫殿下，事到如今殿下还要狡辩吗？”身穿红袍的步万松上前一步，右手向西一指：“后花园中武器装备堆成山，就连朝廷严禁持有的强弩都有，埋下的木箱全已腐朽，可见东宫殿下早就处心积虑，早早将这些装备埋入地下，只待时机便行玄武之事。”
步万松左手对身旁的几名红袍官员一指：“就算我步万松冤枉了东宫殿下，但刑部右少卿，宗正府少宗正，御史台大正行和大正言，诸位大人都在这里，这么多重臣也会冤枉东宫殿下吗？”
段淼明顺着步万松的手臂看去，几名红袍官员皆沉默不语，其中宗正府少宗正还将头低了下去。旁边站着的几名绿袍官员是御史台正言，官虽七品，但权限极大。几名御史台正言的头高高扬起，说话更是不客气：
“圣上就是怕冤枉了东宫殿下，光御史台就来了十二人。我们全程都参与了，没有错漏。”
“东宫殿下还是早点到圣上面前自承罪行，还可以落得一点体面。”
“步大人不畏上，敢直言，乃我等楷模。”
东宫段淼昱张口结舌，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能双手握拳，将胸口用拳锤的咚咚作响：“冤枉！冤枉！”
步万松向周围一抱拳：“诸位大人，口供已经画押，物证还在整理，半个时辰后全部送到大理寺去，现在人证物证俱在，我们一起向圣上复命吧。”
段淼明看了看步万松，又看了看东宫段淼昱，心中突然想到，口供可以严刑逼供，真正的关键是物证。这些物证造册后会搬至大理寺，再想去查验可就非常麻烦了，有可能看不到真货不说，更何况六个半时辰就是早朝，到时一切都完了。
不对，不对，
不是六个半时辰，而是半个时辰后就全完了。
必须立刻行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