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赵祯话音刚刚落下,那边就有惨叫声传来。
痛苦的嘶吼,让李放都惊了一下,忍不住回头看过去。
赵祯眉头皱了下,转头吩咐道:“去看看,别让他下手太重,万一弄死了,不好收场。”
一个人领命出列,很快消失在了阴影中。
听着耳畔的惨叫,李放直嘬牙花子。
他忍不住问道:“这地下的地形就只有这个人知道?就不能再想别的办法?你不是定好了要用火攻吗?”
赵祯无奈的摇头:“鬼樊楼所在的地下,禁军倒也寻到几个出入口,可地下形势错综复杂,只从出入口处放火,效果不佳,起不到作用。”
“禁军又不能长时间维持戒严,否则朝野必起非议,若不能速胜,此番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汴梁因为处于黄河下游,常年饱受黄河肆虐之苦。
因此地下的排水系统也修建的四通八达,沟渠纵横。
除了发达的排水系统,还有历朝历代因为黄河泛滥和泥沙淤积而被淹没的旧城。
民间就有童谣称“开封城,城摞城,地下埋了好几层”。
现代考古学也考证过,在现在开封市的地下,就存在着北宋东京的历史遗迹,而在它之下,还有时代更早的旧城遗迹。
包括唐代汴州城,战国时期的魏国都城大梁等多层旧日遗迹。
层层因素叠加之下,导致鬼樊楼的人藏身在地下十分安全。
若不能堵住关键所在,单纯的在洞口放火生烟,作用着实不大。
“此人常年与鬼樊楼的贼子对接,知晓地下的地形入口,若不是禁军行动的迅速,此人也早已逃入地下或者被灭口了。”
招呼李放凑到近前,赵祯指着地图给李放讲解目前的形势。
因为汴梁是都城,禁军就算行动,也不太可能大索全城,那样带来的影响实在是太过严重了。
所以,他们行动务求快捷高效,只求一击即中。
这也是赵祯在现代学到的类似特种兵的知识。
但这样也就意味着包围网不够大,所以许多暗处的贼人都逃入了地底,而赵祯就是准备将他们在地底一网打尽!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赵祯指着地图上的各处标记分析道:“各处出入口狄青都派了人去把守,城中也预留了机动队,一旦哪里出现险情,立刻就能支援到位。”
“只是这些出入口规模不大,有的甚至一次只能容纳一人进出,大军行动决计不可能。至于扩张地道,更不现实,万一引发地陷,朕这个皇帝恐怕都要下罪己诏了。”
“不过根据前面捉到的一些贼人的供述,地下确实有数个大型出口供人出入,往来运送货物也都是经此处。只是那些外围人员也不清楚具体位置在哪,目下看来,也只有此人能告诉我们这个答案了。”
说话的同时,李放耳边的惨叫声也小了不少,但转而传来的则是怒骂。
骂了没两句,声音便小了不少,听动静像是被人给堵住了嘴。
听了赵祯分析的局势,李放也确实想不到什么好主意,躲在地下这一招,基本废了李放的大部分现代科技。
总不能让他去买几个机器狗吧?
要是李放能搞到带热武器的机器狗,那说不定还真行,但很可惜,这很不现实。
最关键的是鬼樊楼,或者说无忧洞这伙人,他们躲藏的地方是汴梁的地下。
很多手段就不能用了,比如说火药。
万一引起什么大动乱,对赵祯这个皇帝的打击,可比鬼樊楼作乱更严重。
他只想打击罪犯,肃清汴梁,可不想把自己也牵累进去。
二人交流了几句,李放也跟赵祯绞尽脑汁的去想,只是确实找不到什么合适的手段,能把地下的人给揪出来。
若是真在现代,这群人肯定不是问题,但谁让现代的各种科技产物只能靠李放往这边带呢。
这局限性就太大了。
正在二人束手无策之时,陆业明有些颓然的走了出来。
“官家,臣无能,各种刑讯方式都用了,可还是撬不开贼人的嘴。”
“没想到此人竟然如此顾家。”赵祯感慨道,冲着他摆了摆手,“朕有令在先,不能用重刑,审不出来也不怪你。”
“多谢官家!”陆业明十分感激。
略一思忖,赵祯开口问道:“要不现在加重刑试试?朕再调个医师过来,看着他别让他死了。”
陆业明有些犹豫,但还是拱手回道:“官家恕罪,依臣愚见,这会儿就算是加重刑,恐怕也很难撬开他的嘴了。”
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城司主事,纵使北宋不以特务政治出名,陆业明见识过的刑讯过程也足够多了。
要是刚抓住那个麻宏的时候,趁着他心防未稳,猝然使上手段,说不定真就能问出点什么。
但现在,因为经过了几轮不那么激烈的审讯后,那个麻宏的气势已经上来了。
本就是汴梁黑恶势力的领头者,自然有些本事,再加上温水煮青蛙似的一点点给他加码刑讯。
这会儿麻宏已经不是单纯的严加审讯能问出来的了。
将其中的道理解释明白,赵祯也理解了。
有些懊悔的捶了下手,抬头看向陆业明:“下次遇到这种事,你记得早些跟朕说!”
他是皇帝,不通刑讯手段,那很正常,陆业明这是老手了,为何不进谏?
赵祯心中不免有些埋怨。
可陆业明也有自己的道理,他是特务,又不是文臣,直言进谏那是他干的活吗?
虽然心里知道赵祯的命令有问题,但他哪里敢像前朝的臣子一般劝谏。
而且刑讯的对象不过是一个街头混混,可能在街面上他是个呼风唤雨的人物,但在陆业明眼里,麻宏显然排不上号。
所以,侥幸之下,他根本不认为麻宏能扛得住审讯,也就没有进言。
结果,就闹成现在这个尴尬的局面。
“臣有罪!”陆业明赶忙下跪认错。
赵祯略显烦躁的摆了摆手:“下去做事吧,看看还有别的办法没!”
打发走了下属,赵祯看向李放:“也别在这儿糟心了,你不是有事吗?咱们出去聊吧。”
一时半会儿是撬不开麻宏的嘴了,赵祯也就不想在这里待了。
不过李放却并没有起身:“等等!关于刑讯审问,我可能有些办法。”
“你?”赵祯却并不相信。
李放在现代不过是一个普通人,而且现代法律赵祯也了解过,严禁刑讯逼供,李放怎会知道这方面的知识?
“以现代的技术来看,刑讯这方面,比不过我们这里吧?陆业明都束手无策,你能有什么办法?”
“呵呵。”李放笑了笑,“刑讯逼供,有时候不能只针对肉身,精神上的摧残才是最可怕的。”
“精神?”赵祯半信半疑。
不过事已至此,让李放试试也无妨。
很快,众人就在李放的调配下动了起来,去寻他要的所有装置。
吩咐好了一切,李放抬头示意:“带我去见见那个麻宏,我和他说两句话。”
“是。”有士卒上前引路。
赵祯坐在那里喝茶:“朕就不去了,等你的好消息!”
李放朝后面比了个大拇指,信心十足。
跟着引路之人走入黑暗,李放随口问了下那个叫麻宏的情报。
“那人在街面上算是个有身份的,帮着无忧洞里的那帮渣滓出货,各种货物、人口都是经由此人之手流通各处,堪称恶首。他手下也聚拢了些喽啰,时人称为麻三爷,很是风光。”
穿过阴暗的囚牢,没走多远,李放就见到了一个被架起来的人。
麻宏被绑缚在刑架上,低垂着头,披头散发满身血污。
“刑讯审问,不免如此。”引路的士卒讨好的笑了笑,“污了先生的眼,还请先生莫怪。”
说罢,他直起身子,示意看守在两旁的人动手。
“哗啦!”
一盆凉水冲着麻宏从头浇下,随后又是几鞭子。
“直娘贼,你这厮倒睡上了!”
“呃~~~”
经过这一番折腾,刚才还了无生息的麻宏有了反应,被陆业明刚刚折腾了一顿,呻吟声都显得有气无力的。
勉强抬起头来,透过自己的头发,麻宏看到了李放。
“嘿嘿!你们这些...黑皮,方才那个大官都没能...把爷爷怎样,现在竟换个,换个小子来?官家也没人了?”
“你这贼厮!”旁边的看守忍不了他的嘲讽,拎起鞭子来,作势要抽。
“别打了。”李放出言拦住了,“这会儿再打他,无非是助涨他的气势而已,没什么用。”
“这位小相公,倒是个明,明白人啊?”喘息了几下,麻宏继续嘿嘿说道,“要不您老行行好,给咱个痛快?无忧洞与汴梁共生百年,岂是官家一句话能剿灭的?”
“咱劝这位官人还是别费心了。”
看李放好似很冷静的样子,麻宏知道,破口大骂李放激怒他杀了自己这招估计不太可能。
所以,他就试试看能不能让说服李放杀了他。
反正被关在这里,他已是必死无疑,管它有没有用呢,先说了便是。
万一能成,他不就不用受苦了。
李放没接他的话茬,招手让人把椅子搬来,李放坐在了麻宏对面。
上下打量了一番,李放眉头上的皱纹一直没下去。
说是没用重刑,可从头到脚,这麻宏几乎就没有一块好皮肤,双手十个指头更是肿胀无比。
一看就是用楔子从指甲缝里钉进去过。
这货能忍得了如此痛苦,看来他确实很看重他的家人啊。
只是他看重自己的家人,却亲手毁灭了不知多少人的家庭,落得今日这个下场也是罪有应得。
李放虽然不太适应,但也并不可怜他。
而且,这货越看重自己的家人,李放的计划就越能起到作用。
“麻宏,麻三爷是吧?”李放缓缓开口。
麻宏说话还挺客气:“嘿嘿,不敢当相公称呼,不过咱确实有这么个诨号。”
“小相公也不用想着说服咱,这在街面上混的,就讲一个义气!咱受刑如此,到头来不过一个死字,你们想要的消息那是半分没有!”
李放摆摆手笑了:“给他整理下仪容,让麻三爷能看到我。”
几个士兵互相看了看,虽然奇怪,但也还算听令。
上前将麻宏的头发理了理,面上用毛巾擦了一把,李放才算看清楚这位麻三爷。
看面相倒是出乎意料的并没有显得多么穷凶极恶,这几日受刑了,脸上有些脱相。
但李放也能看出来,若是富态起来,这货还有点慈眉善目的样子。
可就是这样,才最可恨。
“麻三爷可知道这次的形势?官家是一心要铲除鬼樊楼这颗毒瘤,为此不惜调动了禁军,你真觉得那些老鼠斗的过官府?”
“新官上任三把火,官家亲政这一把火就烧到了咱身上,咱知道。”
麻宏勉强笑了下:“只是,这位相公,要是鬼樊楼真的这么容易剿灭,早在太宗皇帝时就没了,还能轮得到今日这位皇帝?只要我不说,官府就永远也别想成功!”
“就算我招了,那又能如何?地下深处深不见底,连我都没去过,官府又能如何?围困个几个月,不还要把人放出来?”
麻宏带着些嘲讽的意思看向李放。
李放也不着急,他回看过去:“那要是围困日久,他们不就都饿死了吗?”
“哈哈哈!”麻宏笑了出来,身子晃动之下连累到了伤口,又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
咳够了,他看向李放:“在地下,最不缺的就是粮食。且不说本就有大量物资常年存在地下,就是那些‘人牲’都够他们天天喝酒吃肉了!”
“人牲!”
这是李放第一次听见这个词汇,人类竟然能和牲畜联系到了一起。
这一刻,他内心的杀意,从未有过如此高涨。
钢牙暗咬,李放半晌不语,麻宏像是看出了他的意思,脸上嘲讽的意思更加浓厚。
他反正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
沉默了半晌,李放严肃的看向麻宏,一字一顿的说道:“若是官府围上一年呢?要是粮食不够吃,那首先遭殃是肯定是那些老弱妇孺吧?”
“那是自然。”麻宏随口回道。
李放冷笑一声图穷匕见:“所以,你的老娘、妻儿会一直被他们当做人质供养起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