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阳官升三级之后,也才是个队率,在朝廷武将中,刚好是最低一级的武将官职。
队率之下的什长、伍长,一般都由上过战场的老兵担任,算不得真正的武将。
以他现在的身份,本来是不用操心粮草什么的,大多数也没有资格在城中居住。
可谁叫他特殊呢,得了天公将军的赏赐,在城中也有了立足之地,那就不得不考虑粮食这些生活物资了。
广宗城戒严,根本不可能从外界购买粮食。
以张阳现在的身份,想要得到粮食,只有一个途径,那就是从各渠帅那里私下购买。
张角统一分配粮食,不是将粮食分配到每一个士兵手中,而是分给各渠帅,由他们自已再行分配。
就像刚劫到的那一笔粮食,刚送入城中,就被张角分了下去。
张角自已留下两千石,其中包括黄金力士营的兵粮,其余八千石分给八位渠帅。
当然,这个分配不是平均分配,大体上是以各自立下的战功,然后略微顾忌各部实际人数来进行分配的。
粮食到了渠帅手中,再如何往下分配,那就是渠帅自已的事儿了。
在广宗城内,或者说整个大汉,粮食永远都是硬通货。
但凡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各大渠帅都不会将粮食全部分发下去,而是会留下一部分作为自已的私产,用来赏赐下属,收买人心,或者买卖。
买卖的对象自然是军中各级将领,包括其他的渠帅,以及自已的手下。
张阳没有其他值钱的东西,想要从渠帅那里购买粮食,自然只能用渠帅赏赐给他的黄金和布帛了。
这样一来,这些黄金和布帛,转了一圈,最后还是会回到渠帅手中。
除了粮食,武器、战马、练武所需药物等,只要有钱,张阳都可以从渠帅那里购买。
当然,这个价格可就没什么公道不公道的了,全看渠帅心意。
张阳摇摇头,将这些心思抛之脑后,随手从桌上取来一块金饼,对侍候在一旁的老仆说道:
“老贾,你拿着这金子,去城北的渠帅府中,找朱管事买点粮食和马料回来。”
老贾看着这一个足有一斤重的金饼,眼神有点颤抖,他一辈子没有见过黄金,更何况是这么大一块。
听到张阳的话后,竟然有点不知所措,似乎是不敢将这块金子接到手中。
张阳明白老贾的顾忌,随即便将手中的黄金强行塞到他手中,语重心长地道:
“老贾你也不用有太多顾虑,既然入了老爷我的家门,老爷我自然是相信你的为人!更何况,这里是广宗城,有天公将军、人公将军和一众渠帅坐镇,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张阳的话半是宽慰,半是威胁。
他还真怕老贾在利欲熏心之下,拿着金子跑了。
老贾双手捧着金饼,小心翼翼应了一声喏,就准备出门。
张阳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将他喊回来,叮嘱了一句:
“到了渠帅府中,你切记一定要禀明身份,老爷我名叫张阳,乃是小帅张仲的亲兵队率。你可记清楚了?”
张阳发现这个老贾有点憨厚,不太会说话,生怕他到了渠帅府中唯唯诺诺,连自家老爷的身份都说不出来。
要是被渠帅府中的下人误会,以为是城中哪家富商的家仆,那这金子可就肉包子打狗了。
对于粮食的价格如何,张阳没有交代,他也不怕被宰。
他是张仲的亲兵,张仲是张牛角的亲侄子,有这层关系,张牛角的管事无论如何,也不会在这些小事上坑他。
老贾走后,张阳将《大衍狂刀》功法揣入怀中,强忍住翻看的心思,出门也朝着城北走去。
一盏茶过后,张阳来到一座宅院门前。
宅院门口,有两名穿着皮甲,手持环首刀的亲兵立在两旁,张阳远远看到二人,就认出了二人的身份。
都是以前一个队的袍泽,一个叫王二,一个叫李由。
“今天又是你们俩当值啊,小帅可在府中?”
这二人见张阳前来,眼中闪过一抹艳羡,要知道几天之前,张阳还跟他们一样,每天被队率分配各种任务,有时候也会到门口看大门。
可现在这位不一样了,是小帅麾下两大亲兵队率之一,跟各佰长平起平坐,甚至还要略高一筹。
虽然张阳不是他们这一队的队率,可是该有的恭敬还是要有的,二人脸上挤满了笑容。
“张队率可是前来求见小帅?小的马上去给您通禀!”
张仲麾下两队亲卫,轮流负责拱卫其日常安全,今日恰好轮到吴荣这队,也就是他以前所在的小队。
按理来说,张阳这一队今日应该在校场操练,他是不会到这里来的,所以他来拜见小帅,自然也需要通秉。
张阳点点头,看着王二朝里面走去,他也没有继续跟李由攀谈,现在他身份不一样了。
没过多久,王二快步走出来,打开大门,笑脸如花:“张队率快进去吧,小帅已经在客厅等候。”
“嗯,多谢两位兄弟!”
张阳快步进入府中,这是一个二进的府邸,后院是小帅安置家人的地方,前院则是小帅处理公务,并会客的地方。
此时,会客厅中,小帅高居主座,脸上笑意满满,正与下方一名看起来很瘦小的文士说着话。
见张阳走了过来,小帅连忙从座位上起身,爽朗一笑。
“看,正说着呢,他就来了,这就是我麾下第一猛将,张阳。”
虽然张阳的话看似是对文士说的,但张阳还是马上趋步上前,躬身行礼道:
“张帅过奖了,有张帅在,谁敢言猛?”
黄巾没有正规军制,称呼也比较乱,一般对各自的渠帅都是直称渠帅,有些人对小帅也是一样,直呼小帅。
可有点见识的都不会这么喊,毕竟“小”这个字放在称呼上面不是那么好。
于是他们便学习官场做派,换了一个更文雅点的称呼,这便是张阳称呼张仲为张帅的原因。
张仲对张阳的态度很满意,口中笑意不减,还特意从主座上走了下来,站到张阳身前,以示亲近。
张仲这个主人都起身了,另一名客人,之前坐在客座上的瘦小文士也马上起身,跟在张仲身后,走了过来。
“来,我给你介绍下,这是郭嘉小兄弟,来自清河郭氏。”
张阳听到“郭嘉”这两个字的时候,原本还算镇定的脸上瞬间激起了变化,瞪大双眼,嘴唇微微翕动,看向张仲后方的那道看似有些瘦弱的身影。
之前隔得远,也不好盯着张仲的客人看,张阳并没有仔细看此人的面孔。
此时隔得近了才发现,这哪里是瘦小,分明是一个还没长大的孩子,大约十五六岁,甚至可能还更小一些。
“难道这就是那个后世有鬼才之称的郭嘉?可他不应该是颍川人才对吗?难道是同名同姓?”
张阳心中的惊讶无与伦比。
他这次来张仲府上,本就是应张仲之约。
在将天公将军赏赐的功法送来的时候,张仲想着张阳应该不识字,特意提到要给他找一个“老师”,说要教他识字。
“难道这就是小帅给我找的老师?如果真是历史上那个郭嘉,哪怕年龄小了点,当我的老师也确确实实是够了!”
张仲不知道他心中所想,见他一脸震撼,还以为是他嫌弃郭嘉太过年幼,连忙笑着说:
“张阳,你可别看郭兄弟年幼,尚未及冠,他可是有真才实学的,才智过人,实乃生平罕见!”
张阳这才强行压下心中的震撼,低下头用惭愧来掩饰刚才的失态。
“张阳见过郭先生。”
张仲说话的时候,郭嘉一直在观察着这个张仲口中的“天生神力”之人,他聪慧过人,哪怕年幼,可看人的本事也远不是张仲可及。
他发现张阳看他的眼神,可不仅仅是因为他年幼这么简单,而是似乎对这个名字感到震惊。
“难道他知道我说谎了?还是说听过我的名字?”
郭嘉可不是张阳,心中的疑惑并没有表现在脸上,而是变现出一副少年腼腆模样,有些不好意思地摆摆手道:
“不敢当先生的称呼,我才15岁,尚未有表字,张队率直接称呼郭嘉便可,或者叫小兄弟也行。”
张阳怀疑此人便是鬼才郭嘉,怎么可能直呼其名,哪怕他还是一个孩子,这种做法也是相当不礼貌的,跟骂人没啥差别。
“这怎么可以!在下虽然没读过书,可达者为先还是知道的,先生切莫推辞。”
郭嘉本也不过是一句谦虚之词,见这个在自已印象中应该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家伙,连达者为先这样的话都能说出来,眼中的兴趣更是大了几分。
张仲这时候也出声,打消了二人的客套与谦辞。
“好了,你们俩就不要在这客套了,先坐下再说。”
说完,张仲自已回到主位上,一屁股坐下,郭嘉也回到之前的座位,在右手边的客座上坐了下来。
见张阳还立在厅中,踌躇着该不该坐下来,张仲用手指了指左边的座位。
张阳这才再次对着二人行了一礼,小心翼翼跪坐下来。
“张阳,今日我叫你来,就是想引荐郭小兄弟给你认识认识。天公将军不是赏赐了你一本武道功法吗?你不识字可没法练武,正好郭小兄弟近日在我府上做客,有空可以指点你一番。若是你可堪造就,能识得几个字,以后得到更高深的武学,也不用像现在一样,两眼一抹黑。”
张仲这句话确实是发自肺腑,是真心实意想要让张阳学会识字。
在这个年代,张阳自从被张仲挑选为亲卫的那一刻起,他身上就就打下了张仲的烙印。
以后无论走到哪里,无论二人地位有了什么变化,张仲始终都是张阳的主君,就跟那些官员与各自的举主一样,有着人身依附关系。
万一天公将军的大事成了,张阳哪怕封侯拜相,他在张仲面前,依旧矮了一辈。
张阳凭借记忆中的知识,其实勉强是可以看懂功法的哪怕短时间有一些不太明白的,只要多看点其他的书,迟早会认识现在的字体。
不过,他的这个本事经不起推敲,正常的黎庶,哪里有资格读书?
万一被人发现了,后果绝对不是他能承受得起的,他不会将这个世界的人都当傻子一样糊弄。
那是对自已生命的不负责任。
张阳对张仲的提携感激涕零,起身抱拳,一脸郑重:
“张帅再造之恩,必铭记于心,刀山火海永不相忘!”
同时,他还不忘对郭嘉道一声谢:
“在下也先行谢过郭先生指点之恩。”
他明白,真正对他有恩的是张仲,郭嘉不过是奉张仲之意,所以这声谢显得略微平淡。
郭嘉也是明白这个道理,没有计较他话语中的不同,稚嫩的脸上闪现出一抹与年龄不太相符的轻狂。
“呵呵,我可是丑话说在前面,鲁钝之人,我可是没那个耐心去教的!若是张队率没有这个天分,别怪我到时候不给张帅面子!”
不待张阳说话,张仲连忙点头:
“那是,天分这东西不可强求,郭小兄弟尽力便可,我相信张阳兄弟不会让你失望的!”
接下来一段时间,张阳一有空,就会来到郭嘉府中去向郭嘉学习识字。
通过一段时间的接触,张阳对郭嘉的来历也算有了一定的了解,心中的猜测更加确定了几分。
据郭嘉自称,他是清河郭氏子弟,他们这一族家道中落,不过是一末流寒门,家中更是兄弟皆无,只有他这么一个独苗 。
几个月前,冀州动乱之时,他正在巨鹿游学访友,不料巨鹿突然被义军攻破,他跟着城中的难民一起逃亡,后来又随着乱军被裹挟到了广宗。
随着义军与朝廷多次大战失利,义军中的将领也明白了谋士在战场上的重要性,各部渠帅以及小帅都在私下招揽谋士,试图改变黄巾军中缺乏谋士的境地。
可惜的是,收效甚微,哪怕各渠帅付出大代价,也不过招来小猫三两只,大多数都是跟郭嘉一样出自寒门的落魄士子。
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都是得罪了其他士族,被打压之下,根本没有可能踏入官场,这才破罐子破摔,干脆投靠“反贼”。
郭嘉自称也是这样的情况,家族长辈曾得罪了清河崔氏,已经几代人无缘官场,他无奈之下前来投靠张仲,试图用另一种方式改变家族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