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夜色来得比较缓慢，大山里早已暮色沉沉，大山外面光线依旧能看得很清楚。
在张阳遇袭的山道口，有几支人马聚在一起。
一堆堆篝火被点燃，上面还架着几只散发着令人垂涎欲滴的香味的野味。
在最大的一个篝火前，坐着六七个人，他们的身份明显跟外围那群人不一样。
有的人座下还有一张精致的毛毯，也有人不拘小节，屁股下面就铺着一件下人的衣服。
在这群人中，最显眼的就是一个一脸大胡子的壮汉，他大喇喇地直接坐在地上，也不怕地上的污泥弄脏了衣服。
这个壮汉之所以显眼，是因为他体格格外健壮，盘腿坐在地上，看起来就像是盘踞着一头猛兽一般。
其他人正在争论着什么，他则闷不做声地大口死咬着一只烤的半生不熟的兔子。
似乎终于有人对他的行为看不过去了，对着他问道：
“孟严兄，你怎么看？”
壮汉名叫李庄，字孟严，是巨鹿县孟家族长的大公子。
作为嫡长子，孟家族长希望这个儿子今后长大之后能端庄有威严，以便带领家族强盛起来。
可惜，此子长大之后威严倒是有了，身壮如猛兽，谁看了不敬畏有加？
至于端庄嘛，那就与他无关了。
壮汉将正准备塞进嘴里的兔腿拿起来，对着问话的那人，眼中疑惑道：
“嗯，你想吃？”
那人连忙摆摆手，一脸嫌弃，嘴里却言不由衷：
“没有，这么好的东西就应该孟严兄这样的猛士享用，我就不用了。在下刚刚问的是，孟严兄怎么看这次行动？”
孟严见他不吃，再次将兔腿塞进口中，一边嚼着一边含混不清说道：
“我能怎么看，县令有交代让我们几家联手将贼人抓住，反正我们李家派了人，也出了力，那人躲进山中找不到也不管我的事。”
说完，他看了一眼坐在毛毯上的青年，意有所指地道：
“至于谁想要去山中寻人，自已去就是，我反正不去。”
显然，李庄并非表面上那么粗鲁，他吃东西的时候也时刻关注着他们交谈，知道他们争论的焦点在于天亮之后是否派人大规模搜山。
他们白天都曾入山搜寻过，可一整个下午连贼人的影子都没看到，无奈之下才汇聚到一起。
李庄跟那几个文质彬彬的士子不一样，他对攀上袁氏的关系一点兴趣都没有，若不是怕不来的话会被袁氏记恨，他根本都不想走这一趟。
至于县令，从称呼便知，他根本没将此人的命令放在心上。
抱着这种心思的人当然也不止他一个，这也是为什么会起争论的原因。
可以卫俶（chù）为首的几名士子，却觉得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为了能攀上袁氏的高枝，他们希望其他人能同意跟他们联合起来搜山。
卫俶便是那个坐在毛毯上的青年，他并不是武者，而是一名谋士，他见李庄不赞同他的决定，脸色有些不善。
他缓缓从毛毯上站起身，朗声道：
“李兄此言不妥，须知县尊令我们六大家族齐心协力，共同追杀蛾贼余党，若是都像李兄一样出工不出力，如何能铲除蛾贼，如何能还我巨鹿百姓一个安宁？”
卫俶正义凛然，气势逼人，颇有种令人信服的味道，事实上他是暗中动用了一丝精神力的缘故。
武道锤炼身体，谋士锻炼精神，善于用精神力来影响他人。
高明的谋士，往往精神力远超普通人，在说话之时，哪怕不刻意动用精神力，也会让人情不自禁产生一种信服。
就在他起身之后，坐在他旁边的一个身广体胖的士子，当即颔首笑道：
“公善（卫俶的字）兄说得有理，我等士人，世受国恩，在这个关头怎能袖手旁观？我何家愿意支持公善兄的行动，明日一早，便发动我何家之人，进山搜人，不抓到蛾贼，誓不罢休！”
在何胖子表示之后，又有两名士族子弟先后表示，愿意与卫俶一起搜山。
此时情况已经明显，只有李庄，以及刚才问他意见的张赟，还有一个默不作声。
这个人是黄耽的族弟，名叫黄桂，也是黄耽受伤之后，家族派来接替他的人。
不过黄桂并非黄家嫡系，哪怕真的攀上袁氏的关系，也轮不到他享受好处，所以并不上心。
就在卫俶盛气凌人地想要逼迫这三人表态的时候，原本津津有味啃着兔腿的李庄突然放下手中的烤兔，眉头一皱，问众人道：
“你们闻道什么味道没有？”
卫俶原本以为他是转移话题，正准备呵斥，突然神色一凛，面色大变，惊呼道：
“不好，这是血腥气！”
卫俶是谋士，而且不是那种半吊子，是真正的可以用谋略影响他人心神的谋士，他的精神力何其磅礴，本应该是第一个发现不对的，可因为他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几人身上，所以才一时不察。
现在反应过来之后，当即毫不犹豫开始下令：
“敌袭，快！你们都各自清点手下人马，不要慌！”
其他几人这时候也闻道了这股浓郁的血腥味，显然这绝不是死一两个能产生的血腥气。
李庄噌地一声站起来，提起放在身旁的宣花大斧，朝着一个火堆旁边人马喊道：
“李家儿郎们，都给我过来！”
其他几人也开始收拢人马，这一收拢，顿时发现不对。
这几家虽然没想到贼人会前来偷袭，可为了在众人面前表现自已的领导能力，都是派了探子在外面巡视的。
可现在，这些人全部失踪了，一个都没回来。
结果不言而喻。
除了消失的探子之外，有一个小家族的人手比较少，只有五六个，他们的火堆也在最外围，听到自家主子的话，竟然一个都没有站起来。
何胖子焦急地在卫俶旁边，脸上冷汗直流，他见自家下人一个都没过来，远远望去似乎依旧坐在一堆篝火旁边，都低着头休息，心中满是恐慌。
他这时候也不敢过去查看情况，语气有些颤抖地央求卫俶：
“公善兄，你派人去看看，看他们都在做什么？”
卫俶虽然心知何家之人定然是已经遭遇不测，不过想到何胖子之前对他的讨好，他还是毫不犹豫下令，让两名手下去看看何家那边的情况。
同时，其他几人也都在朝着何家营地的方向看去。